“護你入江湖”這五個字,即便是在風平浪靜的世道裡,也鮮少有人敢這樣打包票,更遑論如今迷霧遮陽,萬箭待發的時節。
但江歸晚就是如此問了。
在繁雜的情緒消退之後,她清醒又堅定,自願領下谷樹醫仙掐頭去尾的一句托付,也甘心走上他設下的不知其意的棋局。
她想的很簡單,以命還恩。
當初谷樹醫仙施以援手救她爹娘,縱然現下她娘已經逝世十五年,她爹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谷樹醫仙也溘然長逝,沒有人會指着她的良心,挾恩以報,但她終究做不到漠視。
她背上馱着她娘的命,還有她外祖父的命,或許還有她爹的命,肩上挑着十四宗的擔子,這不輕松的擔子上如今又被她自主添上分量極重的山河萬民。
這條路,她注定走的艱辛且看不到盡頭。
前路漫漫,長夜深深,她不懼亦不怕。
她相信,隻要活着,總能走到天明。天地間隻要撕開一道口子,無數灼熱耀眼的光就會湧進,刺破黑暗。
所以,恩,便是恩,要還,要償。她走這一遭江湖,能背得起仇怨,就也能還得了恩德。
谷樹醫仙要她護着花妙翎往北去,那就護她往北去。
北,花霖之北是大魏疆域。
江歸晚不太确定,這句托付是要花妙翎此後離開花霖,不要踏足北椋、西楚以及漠羽嗎?
可,為何?
她有些想不明白,但總歸,谷樹醫仙決然不會把花妙翎往火坑裡推。
花妙翎還沒從師父離世的悲痛裡出來,她啪嗒啪嗒掉着眼淚,嗚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原是想安安分分躲在師父身後,鑽研醫術,做個治病救人的大夫。江湖裡的事情,她不感興趣,也不想踏入。
可現在回頭想想,她未來要往哪去,師父早就替她定下,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替她鋪了不知多少裡的路。
花妙翎握緊手中的“遺書”,擡手擦去眼淚。她不能軟弱的哭個沒完。
胥翁毒聖如今還沒在江湖裡現身發瘋,必定是不知道這件事,但這消息還能瞞多久,誰也不知道。
師父要她往北去,就是要她避開和胥翁師徒打照面。可很遺憾,巫晁已經見過她,知道她回了大魏,回過蓮谷。
剛剛江歸晚說密道裡有人,她猜十有八九那人就是去而複返的巫晁。此人已經被浸染成一個瘋子,怎麼瘋就怎麼做。
她幼時不小心傷了巫晁的左眼,後雖及時醫治,但到底是留下病根,白日裡尚能視物,到了夜裡隻能依靠右眼。
這是她的錯,是一輩子都要背着的愧疚和虧欠。
巫晁後來的種種不幸,都離不開這件事。因為左眼視物不清,胥翁毒聖把他當做廢子閑置,不再教授他蠱毒之術,要放逐他,丢棄他。
若不是巫晁自請去做蛇影,以命重新博得胥翁毒聖的器重,置之死地而後生,恐怕世上早已沒有巫晁此人。
花妙翎想,她和巫晁之間的結再也無法解開,為他醫治好左眼已經不是解開這死結的鑰匙。
他恨她,想要她死,無論他怎樣對她,她都接受,且不會反抗。
可這次見面,巫晁似乎沒打算要她性命,但她看得出來,他依舊恨她。
比之當初拿劍砍她的洶湧恨意,現如今,他把一切情緒都藏在平靜之下,冷漠着傷痕累累的軀殼,滾燙着更為瘋狂陰暗的靈魂。
他不該這樣活着,他是巫晁,不是隻會聽令行事,任胥翁毒聖随意擺布,殺人不眨眼的蛇影。
她要向他贖罪,拉他重新來到陽光下,如果不行,那就換她去陰溝裡,推他到豔陽的春天。
花妙翎把密室裡的東西都帶上,招呼着江歸晚一起尋找其他出口,“姐姐,我們先離開再談論此事。”
江歸晚不知道花妙翎心中所想,以為花妙翎同她一樣,擔憂外面的人或許拼力破石門而入,所以她沒多話,直接上手幫忙。
兩人沒花費多長時間,暗門的機關就在南邊的牆上。花妙翎按下機關後,石門開始活動,讓她和江歸晚震驚的是,北面的牆也開始動。
在兩人的注視下,牆與地面露出了一道縫隙,源頭不知在何處的水争先恐後的湧進這間密室,很快就淹沒整個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