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溪亭收好銀子,站起身不鹹不淡地看了老鸨一眼,朝台子上走了過去。
嫫歡從一開始就看到了常溪亭。
他樣貌太過于出衆,即便坐在不顯眼的地方,也很難不注意到。
此刻她見常溪亭朝她走來,眼睫微微顫了顫,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二樓客房,穩住聲音道:“嫫歡在莳花館挂牌三年,承蒙各位厚愛,得了花魁的名頭。今日我繡球招親,意為……找個能托付終身的意中人,繡球落,姻緣定,嫫歡……決不反悔。”
話音落,嫫歡沒有猶豫把手裡的繡球朝常溪亭抛了過去。
館内頃刻炸開了鍋,台子周圍的人都伸着手,全神貫注地盯着繡球,來回移動到繡球要落下的方位。
常溪亭身在漩渦中心,在這過程中不知被誰撞了一下,還被踩了好幾下腳。
他忍無可忍,不管不顧地動用了内力,那繡球立時聽話地轉了方向,直直地朝二樓飛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繡球上,此時倒沒人分出心神去想這繡球為何能飛到樓上,人群瘋魔了般跟随着繡球調轉了方向,紮着堆就要找樓梯往二樓擠。
常溪亭低頭看了看鞋上異常明顯的幾個腳印,眉宇間滿是厭惡,他神色不耐就要轉身離開,台子上的嫫歡喊住了他。
“公子!”
常溪亭停下了動作,冷冷道:“有事?”
嫫歡笑了笑,站在台子上俯身行了一禮,道:“抱歉,弄髒了您的鞋子,稍後我會賠償。隻是我有些事想請您幫忙,我不太方便下去,還要煩請您上台子來。”
常溪亭想說,他現在沒心情管這出閑事,餘光裡又瞥見再次朝他飛來的繡球,那群“瘋子”也重新調轉了方向,眼看着就要往他這來擠。
他皺着眉頭,快步走上了樓梯。
想了想,又用内力虛接了繡球,遞到了嫫歡手裡。
嫫歡看着重新回到手裡的繡球,苦笑道:“我嫫歡就如此入不了眼嗎?”
常溪亭瞧着嫫歡臉上的神情,平淡地開了口:“你的心上人不是我,而我亦不會娶你,這繡球當然得你拿着,和入不入眼沒什麼關系。”
嫫歡疑惑道:“可公子不是答應……公子何意?”
常溪亭坦白:“覺得有趣罷了,圖個熱鬧,再說我又沒說‘答應’二字。”
“公子可真是随性。”嫫歡看着重新聚在台子周圍的人,放輕了聲音道,“可否請公子助我解了今日之困?嫫歡必定報答。”
常溪亭突然道:“你那心上人可是二樓那位?”
嫫歡也沒打算隐瞞,她聞言眉眼裡滿是遮不住的哀傷:“是,但他對我無情,是我癡心妄想罷了。”
常溪亭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台子下的人見繡球在嫫歡手裡,本就氣憤,現在她身邊又站了個模樣出挑的男子,很難不覺得今日這一出完全是在戲弄人。
四面八方都是怒罵聲,罵莳花館,罵嫫歡,也罵站在台子上的常溪亭。
“哪裡來的小白臉?你是嫫歡的床上客,還是相好?今日這是莳花館搭了戲台子,把我們當猴子耍呢?!你們這一對賤人!看老子不弄死你們!”
嫫歡對這情形早已料到,她沒多大反應,隻是覺得對不住身邊的無辜人。
嫫歡忙道:“公子,今日是我之錯,你莫聽他們說出來的腌臜話!嫫歡向您道歉……”
常溪亭拿出腰間的玉笛,打斷了她的話:“嫫歡姑娘。”
明明是一句不摻雜任何情緒的話,嫫歡聽了卻渾身一顫。
常溪亭繼續道:“我不寬容大度,原諒不了,這賬不在你身上。我不喜歡一遍又一遍重複自己的話,這一次就請你記好了,别再道歉。”
嫫歡有些打冷顫,她看不明白身旁這人是何來曆。她斂眸應道:“……好。”
常溪亭正欲數一數罵他的人有多少,就瞧見兩個戴着面具的小丫頭在人群裡繞過來繞過去,跟魚一樣,逢空就鑽,竟是一路來到了台子前。
那個穿着青衣的,不是江歸晚又是誰?
常溪亭不自覺轉了轉手裡的笛子,臉上揚起了一個笑。
嫫歡的長相如她性格一般溫潤,不帶一點攻擊性,她笑時,百花難抵其顔色,可現在衆人覺得這個面生的公子似乎比嫫歡要更美上幾分。
嫫歡也呆愣了一瞬。
她自看見常溪亭起,就沒見他換過表情,即便不高興被踩了鞋子,面上也隻是隐隐有幾分愠怒而已,現在為何忽然起笑,還這麼的……
嫫歡随着常溪亭的視線看過去。
何時來了兩個女子?
青衣的姑娘,她好像不曾見過,但那身紫衣……謝知羽!
她本以為那人今日沒來,原來竟真的在二樓?
嫫歡正欲開口,就聽見身旁的人出聲道:“你是哪家的小丫頭?為何牽晚晚的手?”
江歸晚聞聲擡頭對上了台上常溪亭的視線:“常溪亭?”
謝知羽見此,捏了捏江歸晚的手,問道:“姐姐,你們認識?”
常溪亭挑眉道:“姐姐?呵,女俠何時認了一個妹妹?”
江歸晚被他如此盯着,莫名有些局促:“……剛剛。”
“喂,你們到底是什麼個情況?這繡球還作不作數了?”人群中有幾個回過神來的人高聲喊道。
常溪亭把笛子又收起,平淡又帶着能氣死人的語氣,朗聲道:“不作數,嫫歡姑娘不嫁。你們回家洗把臉照照,死了心吧,以後少做夢。”
嫫歡:“……”
那人被明晃晃怼了一句,支支吾吾半天,一個字也沒說,扭頭走了。
在場的其他人見狀,雖然心裡不是滋味,但也知道今日這場繡球招親,即便還作數也不可能輪到自己,也都散了場,各自走了。
嫫歡見場子已清,急急下了台,朝謝知羽問道:“小羽,你阿兄呢?他今日在哪?”
謝知羽眼神閃了閃,回道:“今日出門時,阿兄并不在家,他該是出門了。”
嫫歡聞此,面上有了笑意,拖着衣裙朝二樓跑去。
“景珩,我知道你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