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妖捂着嘴咯咯直笑,随即踮着腳将蓋頭搭到江潤珠頭上,熱情道:“小了點,妹子将就用。”
江潤珠和李生果然便如夢中那般,拜了天地。
堂内一片喜慶,鼠妖媳婦兒大約是喜歡做媒,見兩人金童玉女格外登對,當即拍了拍手:“咱們且得再加個菜!”
有妖怪問:“加菜,什麼菜?”
鼠妖不大好意思,嬌俏道:“本是私心裡要留着的,今兒個雙喜臨門,加一道‘鴻運當頭’”。”
鴻運當頭?
鼠妖嘻嘻一笑: “便是将那人頭去毛洗幹淨,往油鍋裡一滾,炸出了泡,再上大火蒸,最後淋上澆頭,那叫一個香呢。”
江潤珠聽得胃裡翻江倒海,想阻止她說下去,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如何改變?
“嘔……”
她捂着嘴偏頭吐了出來,耳邊傳來“哎呀哎呀”的驚慌低呼。
“姑娘?姑娘?”
“快去弄些熱水來,别弄髒了衣裳。”
七嘴八舌的說話聲中,江潤珠慢慢睜眼,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一對紅燭正喜慶得燃着,房中四面喜字,家具擺設皆為上等,無一不在提醒她這裡即将發生什麼。
溫熱的毛巾擦過臉,一個身穿褐衣系紅腰帶的婆子将她扶起來坐好,端來熱水:“姑娘漱漱口吧。”
江潤珠下意識想伸手,不對,低頭往下一看,身上華貴非常的紅嫁衣,金紅刺繡的百鳥朝鳳,紅寶石點綴着尾羽,就連露在裙擺外頭的鞋頭都用東珠點綴。
而華麗的外衣之下,是被牢牢綁住的雙手雙腿。
心中有所猜測,身子不免有些發軟,江潤珠鎮定問道:“這位嬸嬸……這是什麼地方?”
婆子支支吾吾:“是,是……”
沒等她說出個所以然來,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屋内又來了三個五大三粗的婆子。
為首的面無表情道:“醒了?正巧,二老要先見見人。”
婆子招了招手,對其他幾人吩咐道:“來兩個人擡中間,一個擡腳,一個幫我護着鳳冠,新娘子要是摔了,老爺是會怪罪的。”
對方力氣極大,不費什麼功夫就把江潤珠放倒在床上,喊了句“一二三”,幾人好似擡牲畜一般将她擡起來。
路不遠,出了門右轉再進門就是,外頭已是深夜,漆黑一片,沒有半點光亮,也沒有半點聲響。
視線上方是看着還很新的房梁,很講究地雕了吉祥的花紋。
幾人扶着江潤澤站好,她這才看見堂上還坐着張家二老,房中尤其陰暗,兩人面容卻異常慈祥和藹。
張家老爺先開口:“江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卻沒想過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小女實在惶恐。”她這般說着,卻沒有半點惶恐的神色。
張文慶暗暗有幾分欣賞她的鎮定,若元良還在人世,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們。
他不緊不慢道:“先前也說過,我兒英年早逝,一個人在地下實在寂寞,思來想去,也想找個人陪他。”
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但親耳聽到,江潤珠後背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寒意從地底侵襲而來,這滿屋子都是活人,卻像是到了陰曹地府。
“江小姐不必擔心,今日之後,江小姐成了張家的媳婦,江家的事就是我張家的事。”
“如何說?”
“以後江家行事,必有我全力支持。”
江潤珠不禁冷笑:“用性命換前程?若是如此,你張家我還不放在眼裡。”
她亦說不清此刻什麼心情,害怕自然害怕,可要對着他們伏低求饒?這輩子的低姿态,她早就厭煩不堪。
隻是沒想到放肆一回的代價是性命,暢快歸暢快,心裡又實在有些不甘。
人若心中不甘,怎麼能忍在心頭呢。
她露出個輕蔑的笑:“二老放心,我死之後定然與張玄音成為一對怨偶,叫他魂飛魄散,禍及張家上下,叫你們斷子絕孫。”
張文慶眉梢一抖,一直未說話的趙晉姝閉了閉眼,擡手吩咐:“把少夫人的嘴堵上。”
婆子上前,不知從哪兒扯了紅布,團成一團塞進江潤珠嘴裡。
片刻後,角落裡突然傳來一道沉穩男聲:“張大人,張夫人,時辰到了。”
江潤珠沒注意那兒還藏着人。
“好,去請少爺。”
如何請?
張玄音早已死了多時,别說走,便是讓人擡恐怕也要拽爛那一身腐肉,隻能連同冰床一起擡到堂前。
張家找人為他梳妝打扮了一番,臉塗得慘白,嘴唇卻格外紅。
夢裡作嘔的感覺再次湧上來,江潤珠轉過臉去不看,努力讓内心慢慢重歸平靜。
家裡的狐狸說一個時辰不回去就會來找她,要是找不到人,狐狸該着急了。
“吉時到——!”
兩個婆子按着她的後頸往下壓。
不知哪個方向吹來一陣邪風,堂内燭火霎時滅了大半,所有人不禁停下動作。
有人率先失了鎮定,厲聲道:“不對!”
婆子膽小如鼠,撒開她往後退,江潤珠沒站穩,身體一歪摔到了冰床上。
冰床落地,發出轟隆一聲巨響。
不等江潤珠反應過來,卻見身後幾人臉上齊齊看向她身後,面上露出恐懼之色。
江潤珠定了定神,心跳聲咚咚作響,快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緊扣手心,慢慢轉過頭去,冰床上張玄音頭的那一邊已經不見蹤影,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手腳被縛,江潤珠無法轉身,這一切卻清晰地落在張家夫婦兩人的眼裡。
新郎忽然坐起身,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猩紅,對着他們咧嘴笑:“爹,娘,是兒子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