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把裝着體溫計的醫藥箱拿了過來。
謝積玉靠在一側的沙發上靜靜地看着方引,而方引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垂首沉默着。
空氣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管家不動聲色地将醫藥箱放在茶幾上,轉身去找到了正躲在一人多高的綠植後面偷吃的Luca。
小狗正在開開心心地啃着它最愛的肉骨頭,絲毫沒發現面前的人類似乎正在盤算着什麼。
管家蹲下來,輕聲道:“吃人東西,就要替人辦事。是不是?”
小狗斜眼看着管家,嘴裡的動作停滞了,沾着口水的肉骨頭“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管家伸手摸摸邊牧的頭,拿一個網球放在他嘴邊:“去找你的爸爸媽媽玩一會,我會額外再給你開一個罐頭。”
客廳那邊,謝積玉也坐了下來。
“已經第二次了,方引。”謝積玉修長的雙腿交疊,整個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又重複了一次,“就算我們之間僅僅隻是合作夥伴關系,也應該有一定的坦誠吧。我不喜歡别人對我說謊,更讨厭有人把我當傻子耍。”
謝積玉的目光有一種很沉的分量,壓得方引有些喘不上氣來。
方引幾年前曾有一段時間非常消極,他強迫自己去看心理醫生,想讓對方幫助自己從惡性循環的狀态中走出來。
隻是在溝通當中,他很難做到對心理醫生坦誠相待,畢竟他的家庭和他的過往實在是太過複雜,所以就很難真的敞開心扉去對待心理治療。
後來心理醫生也察覺到了方引肯定有所隐瞞,隻是心理醫生隻能協助來訪者走出消極情緒,其中的努力是需要來訪者自己去做的。
那個心理醫生說,許多來訪者首先預設了一個情境,那就是如果我說了我身上過去發生的事情,可能會引起心理醫生對自己的負面價值判斷。所以針對某些特定話題,來訪者們在很多時候不僅僅是對心理醫生撒謊,更容易對自己身邊的親人或者朋友撒謊。
仿佛這樣就可以營造出一個相對安全平穩的外在環境,用來避免激起自己很多痛苦或悲傷的情緒。
在最後一次治療結束之後,心理醫生大約也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可面前這個來訪者的痛苦是真實而又深刻地存在着,所以他隻這樣告訴方引:“很多時候,别人對待我們的态度或者想法,并沒有想象中的糟糕。真正殺死自己的是自己内心的壁壘,那是一片危牆,看似安全,但随時都有可能倒下。有時候對自己坦誠一點,走出去的話或許會發現天地遼闊。身邊的親人朋友,并不會因此來消極對待你。”
身邊的親人朋友,并不會因此來消極對待你。
方引心裡反複咀嚼着這句話。
他想,至少昨晚發生的這件事,他是可以告訴謝積玉的吧。
“昨天晚上,我在醫院巡房的時候。”方引擡頭,像是下定了決心,“被一個關在我們醫院的嫌疑犯劫持了,過程中我踩到了他打碎在地的玻璃水瓶,脖子被他用玻璃碎片抵在上面劃出了一道傷口,所以今天才穿這件衣服......但後來很快就有特勤人員過來了,把我救了出來,就沒事了。”
謝積玉像是在看一個新奇怪物一樣看着面前蒼白瘦弱的beta,然後半晌露出一個方引從沒見過的笑:“你覺得你的命是太硬了還是太不值錢了?”
方引一時間沒聽懂:“什麼?”
謝積玉沒回答他,隻是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擡起了手。
方引下意識地退讓了一下。
“别動。”謝積玉道。
方引果然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不敢亂動了。
然後謝積玉食指勾住了方引那薄薄的高領邊緣,拉開之後便看到覆蓋着正在規律跳動的動脈皮膚上,有一道一指寬的紅色傷口,橫貫動脈的位置。
方引小聲開口:“其實真的沒事,傷口很淺,隻是皮外傷,都不用敷藥的。”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的腦子是什麼做的。”謝積玉頓了頓,雙眉微蹙,似乎是十分不解,“在醫院被人劫持,離被割破動脈就一步之遙,為什麼被你說的雲淡風輕,像是在說自過馬路的時候跌了一跤一樣?”
“其實......”
“還有,這件事到底有什麼值得隐瞞的,讓你要對我說謊?”
“其實是那些特勤們的要求。”方引果斷将這個鍋甩給了别人,“他們說這是惡性事件,不能公布,否則會引起恐慌。”
“......”謝積玉張了張口,半晌才下意識道,“出這麼大的事情,你一聲不吭那是對外的事情,對我也有必要瞞着嗎?”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微妙地感覺到了有些奇怪。
說不上有多親近,但畢竟是法律承認的夫妻關系。
不過開誠布公好像也沒什麼大事,而且方引久違地從謝積玉的話裡聽出了一些關心的意思。
謝積玉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這件事本來就是那些特勤辦事不力,他們是怕被處罰才這樣的吧。以你們醫院的等級,他們應該要吃不了兜着走。”
方引露出一個感激的笑:“是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以後我多注意安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