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放空地看着液晶屏幕上不斷下降的數字,隻覺得心亂如麻。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從觀光電梯朝外望去,繁忙的車流拖着紅色的尾燈,雖然行色匆匆,但是總是有一盞燈火在等着他們的。
或許唯有方引,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更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
隻能被困在了一灘爛泥裡,動彈不得。
自從池青回國那天的接風宴開始,方引不是沒有想過,或許有一天謝積玉和池青回再次相遇。
有可能他們會形同陌路,看見了就當是沒看見。
有可能就是點頭之交,隻當成一個學生時代的朋友來看。
當然,最糟糕的莫過于舊情複燃,屆時方引會同時失去這段婚姻關系和與池青之間多年的情誼。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樣的事情這麼快就發生了。
今天看來,池青和謝積玉已然是一副熟稔的樣子出雙入對,或許早在池青回國,不,或許是在池青還沒回國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有聯系了也說不定。
池青現在名氣也不小了,或許有一天,自己會在新聞上看見二人在一起的照片吧。
而自己到時候隻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從他們的生活中黯然退場,不得不回到那個充滿傷痛和陳腐的少年時代。
電梯到負一層緩緩打開,方引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姜舟雨在車前停下,剛剛摸到車門把手的時候忽然放了下來,轉過身對方引道:“伊斯亞特島的醫學研讨會,我會盡量幫你争取一張門票的。”
方引心裡很是感激,竭力掩蓋自己面上的郁色:“沒有也沒關系,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裡還殘留着一絲倉皇無措,卻又竭力地支撐着自己不可倒下,像是一株飓風過境後依舊紮根在土地裡的植物。
alpha的心口忽然像是被羽毛掃過一般。
姜舟雨紅唇抿了抿,向前半步:“所以無論有什麼不開心的,至少這一刻,能開心一會吧?”
方引笑了笑,他擡頭看向姜舟雨。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在對視的這一刻,或許是因為自己今天幫她找到朋友家小孩的原因,這确實不算是一件小事,方引直覺感受到了對方的好感。
他的朋友不多,自然不可以辜負這樣的好意。
方引道:“無論結果怎麼樣,到時候我請你吃飯,全首都的餐廳,随你挑。”
就在這個檔口,停車場側邊照明燈大約是因為電流不穩的原因,忽明忽暗。
方引下意識朝那個方向望去,卻發現在這樣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停着一輛熟悉的賓利。
車的後排車窗半開,謝積玉正看向他們這邊,眼底一片幽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方引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和那個壞掉的燈頻率相合了。
他趕忙低下頭胡亂找了一個理由:“我忽然想起來有些事,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姜舟雨道:“不要緊吧?在哪裡,我送你過去也行。”
方引趕緊搖搖頭:“不用了,是小事。”
姜舟雨有些半信半疑地點點頭,上車後發動了車子。
方引在原地看着她駛出地下停車場,才小步快走到謝積玉的車前。
他以為謝積玉跟池青一起去了什麼地方,所以眼下在這裡又遇到着實是沒有想到,兩人對視了兩三秒,方引也沉默了兩三秒。
随後謝積玉冷漠地将眼神從方引的身上轉移到自己的正前方,将他那一側的車窗玻璃升了上去。
方引幾乎想都沒有想,伸出手去搭在正在上升的車窗上,下意識道:“等一下......”
謝積玉皺着眉松開了車窗的上升按鈕,看向他:“有事?”
“池青不在嗎?你剛剛說樓下等他,是要一起去什麼地方嗎......”
等方引鬼使神差地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他的聲音到最後細如蚊呐,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話聽起來像是一個對丈夫查崗的妻子。
謝積玉笑了,隻是那笑卻并沒有到達眼底:“你們是不是一個多月前就見過了。”
方引耳尖薄紅:“是的,一起吃了飯。”
“我們三個人也算是高中的舊相識了,你怎麼也沒告訴我?”
沒說,不過是擔心自己最害怕的情況發生罷了。
他和謝積玉之間的關系,如風雨中飄搖的蛛絲,經不起一點點考驗。
但在謝積玉的追問下,方引還是有些愧疚地垂下了頭,後頸處的嶙峋脊骨撐起了薄薄的皮膚,在陰冷的停車場裡,顯現出一種毫無血色的慘白。
見方引沉默,謝積玉又道:“你覺得我們一起會去什麼地方?還是說你想要我帶他回謝家,告訴他這是我跟他的好朋友方引婚後一起生活的家嗎?”
方引的臉色終于變得更加難看:“你别告訴他。”
謝積玉的臉上頓時飄起了一片陰雲,聲音忽然低沉了好幾度下去:“你也知道怕啊?我沒忘記當初是我要求的隐婚,而且,我也沒興趣搞婚外情。同時你也不要忘記當初的承諾,不準把我們的關系告訴任何人。”
方引點點頭,一口氣輕輕地呼出,像一個歎息:“我明白。”
“還有,如果是你想搞婚外情,離婚後随便你。但是眼下,我還是想為我的健康負責。”謝積玉絲毫沒有因為方引血色盡褪的面孔而動搖,聲音冷硬,說完這句話便将目光移到了前方,“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