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下,接着劇烈地仿佛要躍出胸腔。
血液似乎也随之鼓噪起來,一股股地像是漲潮的海水,沖擊得他幾乎站不穩。他不禁擡起左手捂住了耳朵,想緩解一下有些眩暈的大腦。
姜舟雨有些擔心地輕拍方引的手臂:“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方引堪堪找回自己的神志,搖搖頭:“我沒事。”
謝積玉一身黑色的西裝,跟池青站在一起的樣子,真是恍如隔世。
方引想起了那張在校園論壇上挂了許多年的照片,他們曾是學校裡受同學們豔羨的一對,後來不知為何又分開,成了許多人口中的遺憾。
而如今,他們又站在了一起,好像什麼都沒有變過那樣。
方引的指尖刺進手心,他知道眼下更重要的是牢記自己在外的身份,千萬不要露出什麼馬腳。
池青介紹道:“這是謝積玉,你還記得他吧。”
方引反應了一會才裝出剛認出來對方一般,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啊......有印象,記得的。挺巧。”
謝積玉看着方引,微微挑了一下眉,讓方引不得不心虛地移開眼神。
“有什麼巧的,有人刻意罷了。”池青的聲音有些冷淡下來。
謝積玉面上一片坦然。
刻意。
方引在心裡将這個詞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次,最後又想到謝積玉剛才的眼神,心裡不由得産生了一股焦躁的感覺。
或許沒有人比方引本人更清楚初戀在一個人生命中占據的尺度了。
謝積玉牢牢占據他的心,而幾年過去,池青還站着謝積玉的心嗎?
就在這時,謝積玉忽然對方引道:“我們上一次見是什麼時候?有點沒印象了。”
上一次見,不就是在絲帶湖公館那一夜。
那天晚上兩人散的不愉快,方引不知道謝積玉的氣有沒有消掉一些。
方引的嗓音有些啞:“上一次......應該都是高中的時候了吧。”
他按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指尖都有些發白。
“是啊,十年沒見。”謝積玉的重音落在最後四個字上,話是對池青說的,眼睛卻一直看着方引,“别打擾别人了,我們該走了。”
姜舟雨看了方引血色盡褪的指尖,又看了看眼前三個站着的男人,不由得蹙起眉。
她總覺得好像哪裡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池青卻沒回應謝積玉,聲音裡似有些委屈地對方引道:“我回來這麼久,你還沒跟我單獨吃過飯呢。”
方引勉強地笑了一聲:“今天是我碰巧跟姜醫生一起,下次我一定請你。”
“這個地方位置可不好定啊。”池青有些大舌頭,眼神在方引和姜舟雨身上掃了一個來回,笑容有些神秘,“你們同事關系挺好嘛。”
方引餘光看到了謝積玉冷下去的神色,大約是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而方引知道,自己不得不趕緊結束這段對話,讓他們兩人離開。
讓自己的丈夫和初戀離開。
方引喉頭苦澀,但他不得不裝得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将眼前的人隻當成高中同學。
不知道為什麼,方引想起了他跟謝積玉領證的那天。
那是一個秋日,天氣是極好的。
氣溫已經低了下來,但被陽光照到的地方還是很溫暖。
婚姻登記所的牆外種了許多高大的梧桐,金黃色的落葉一片一片,緩緩地落在地上。陽光溫柔地落在大地上,空氣中都漂浮着暖暖的木質香。
無數領完證的年輕人都會選擇在梧桐樹下拍合影,見證他們踏入新的人生階段。
方引在旁邊的露天老茶館裡從早上9點坐到了下午4點,就在婚姻登記所關門前的一個小時,謝積玉站到了他的面前。
謝積玉的眼神已經再也沒有了剛得知需要聯姻時的憤怒與無奈,像是木頭燃盡之後留下的白色灰燼,空留一片淡淡的冷意。
他對方引說,希望你别有後悔的那天。
這是方引自己的選擇,那時候的方引在心裡告訴自己絕不後悔。
隻是現在,眼前二人站在一起的模樣,像極了高中的時候不止一次謝積玉會等池青下課的樣子,如今看起來别無二緻。
可現在的他,隻覺得自己想個竊取寶物的小偷一般,無地自容。
方引喉嚨發緊,隻想讓對話趕緊結束:“你要是喜歡,下次我請你。你們快走吧,别耽誤後面的......事。”
他話音剛落,謝積玉耐心終于耗盡,轉身便走,扔給池青一句:“樓下等你。”
池青眯起雙眼,對着方引搖了搖手機:“那你下次一定要找我啊。”
說完之後才跟上謝積玉的腳步離開了。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方引才有些脫力地坐回了椅子上,面色蒼白。
姜舟雨将拿起茶壺,給方引面前的水杯添滿了水,輕聲道:“等會我送你回家吧。”
兩人有些沉默地結束了這一餐飯,然後走進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