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錦複認真的點頭,好像在說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海姑說不能對徒兒太嚴厲,要寓教于樂,兼顧學習和生活,要給徒兒充足的放松時間,她說人間的少年人都喜歡看話本,你一個人在清息殿養病也無聊,讓我給你買一些話本消磨消磨時光。”
苓術指着那一個籮筐那麼大布袋說:“但是……這這也太多了吧!!!”
莊錦複目光凝滞,思忖說道:“多嗎?我帶回來不怎麼費力。”
難以想象,三百年來第一真仙,平日裡腳不沾人間塵土的、寡言寡情的、上清界修真頂峰的莊錦複下山,為她去那種書店裡大量采購通俗話本的場景,到底是什麼樣子!!!
苓術無法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便聽莊錦複又道:“你來了正好,走的時候一起帶走吧,我還有事,要出門一趟。”
莊錦複說完就走,等門嘎吱一聲關上了,苓術才緩過神來。莊錦複走了,她的書房中還久久地留着她的香氣,苓術坐下來,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戳了戳桌上的一個塑像圓潤的麒麟,臉頰緩緩染上了不自然的紅色。
書房裡隻剩下她一個人,苓術摸摸小麒麟的尖角,自顧自地說:“你不要對我那麼好啊,我會無法自拔的……”
趴了一會兒,正事沒忘,找到《道德經》捏在手裡的時候苓術嚎叫,這誰能在一天之内抄完三遍啊!
中午,陽光恹恹,苓術抄了一上午,厭煩了,獨自吃過午飯,又走進書房,抄了一會兒手酸得不行,便去翻莊錦複給她買的話本。
随便拿出來一本,翻了幾頁就看到那颠鸾倒鳳的男女圖繪,苓術看得面紅耳赤,她娘親管得嚴,從不給她看這些,說這些東西荼毒少年人的思想,小孩子不能看。
她也偷偷摸摸看過,看得不真切,并不知道具體如何。
苓術看到這畫面,心中多年的疑惑有了答案,但是她又有另一個疑惑。
女子和女子怎麼做?
她翻遍所有話本,沒有一本是講女子和女子間的情愛的。苓術懊惱,她……觊觎師尊,她的心意,注定不能被世俗所容麼?她心中酸楚,女子和男子能在一起,為什麼女子和女子就不行了呢?難道女子和女子之間的愛,就不是愛了嗎?
苓術抽抽鼻子,忍住心中酸澀的痛感,合上了那些書。
她一本也不想看。
就在這時,海姑敲門進來換茶水,看到苓術蔫巴的樣子,忙問:“苓姑娘,怎麼了?抄書太累了?”
苓術沒心情道:“沒有。”
“話本不合心意?”海姑一猜就中。
苓術倒了一口涼茶水,不顧海姑阻撓,一口悶了,情緒不高地說:“有點兒。”
“是人設不感興趣,還是題材不新鮮?跟海姑說,海姑給你買新的。”海姑臉圓圓的,笑起來既慈祥又溫和。
苓術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問了:“海姑啊,女子與女子相愛會不被世間所容嗎?”
海姑展顔笑道:“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偏見,有人容不下同性之愛,但是海姑覺得,愛就是愛,沒有非要男女配對的道理,女修士與女修士結為道侶,也不是少有的事,你娘溫姬和你母親王掌門不就是女子與女子結為道侶嗎?怎麼突然就想不通了呢?”
苓術悶悶地想,她娘親因為這段感情背過多少罵名,就算是王裡賦,也因身而為女再娶女妻被人嘲笑多年。
“那為什麼,一本寫女子之間的愛情話本都沒有?是因為世人不接受所以沒人寫嗎?”
海姑恍然大悟,輕松道:“哦你說這個啊,買話本是我陪着仙尊一起去的,回來的時候,仙尊挑了一些話本出去,讓我收好。”
“她……特地挑了一些出去。”
海姑全然未覺苓術的情緒:“說來也怪,仙尊選出來的都是一些講女子之間的情愛話本。”
莊錦複不讓她看到這些……是,不接受女子同性之愛嗎?
“我想看看。”
海姑想也沒想,便從儲物戒中拿出來:“仙尊不許我拿出來,現在仙尊不在,海姑偷偷給你看。”
苓術歡呼:“海姑你真好!”
苓術接過,是兩本,分别是:《誤把野心家當小白花奪了》和《誤惹陰暗權臣後如何逃脫》。翻開,仔細閱讀,發現了新世界的大門。
一個時辰後,海姑收回了話本,苓術依依不舍地還回去,然後老實地繼續抄《道德經》。
莊錦複回來的時候,是申時二刻了,她推門進來,一眼望向苓術,見她伏案而睡,窗口吹來一陣風,吹飛了她案上抄好的兩張紙張,莊錦複輕步走過去,彎腰拾起落于地上的紙張。
苓術的字歪歪扭扭像肆意生長的野草,莊錦複沒忍住,偷笑了一聲,恰巧這時苓術夢中呓語,吓得莊錦複迅速恢複平日裡的冷臉,以為她要醒了,誰知隻是呓語。
走到她書案旁邊,将放得亂七八糟的已經抄好的《道德經》疊放整齊,用玉麒麟壓着,臨走時卻突然瞥見苓術衣袖下壓着的話本。
話本被翻開,她趴在上面睡覺,露出的一半正是一張男女颠鸾倒鳳的插圖,原本的男子畫像被人塗改,改成了女子,就連那物,也改成了纖纖玉指,改畫人還不滿,在畫像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在旁邊另繪了一張……
女子歡愛圖。
這張畫筆走流暢,每一筆落筆都十分精準,勾勒出的兩個人像各有韻味,且性格鮮明,那身下之人衣裳滑落到胳膊上,垂墜于地的衣裙邊緣,畫着白梅。
莊錦複低頭,赫然發現畫上的裙擺白梅與她衣裙上的一模一樣。
莊錦複的臉罕見地,泛起了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