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不是這麼拿的……”
書房内,馮蘅正教曲悠提筆寫字,但她總喜歡像握拳頭一般直握住筆杆,馮蘅耐着心一點點的糾正她的姿勢,幹脆手包着她的手,帶領着她在紙上一筆一劃的遊走着,讓她感受下筆的最佳姿勢,感受筆勢的輕重緩急。
“你看,是不是如魚遊水一般順暢?等悠悠學會如何拿筆了,師娘就教你如何寫字,好不好?”
曲悠噘着嘴,看上去興趣不大。
“先教悠悠寫自己的名字如何?”她偏過頭,溫聲問向身前之人。
曲悠聽得眼睛一亮,來了興緻。
“悠悠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寫嗎?”
曲悠點點頭,快速在紙上畫了個圓,很圓很圓的圓,她還頗為得意的嘻嘻笑了兩聲。
馮蘅望去,對這标準的圓忍俊不禁道:“萬物始于圓,倒也不錯。”随即握着她的手帶着筆勢在圓上畫了一橫兩豎,告訴她:“這就是你的姓,曲悠的曲。”
“曲!”
書法可能是無趣的,但繪畫更戳中她的癖好,拿着筆就迫不及待的在空白處畫起圓來,再補筆為曲,大感有趣,樂此不疲。
“今日悠悠就練這曲字吧,明日再來教你寫悠字。”馮蘅将位置讓了出來,讓她坐在椅子上專心緻志的練字,腳步放輕,走出門去。
門外一抹青色,不知他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見馮蘅出來,才牽着她的手離了門去。
離的有些距離了,确定曲悠聽不到動靜,她歪着腦袋問向黃藥師:“島主大人看了這麼久,可看出什麼了?”
“阿蘅是個好老師,她在你身邊可比在我面前乖巧聽話多了。”
她挑眉調侃道:“當年我跟你練字識譜也是淘氣不聽話,可你不是從未發過火麼?若能對她如此這般多點耐心,她也能乖巧聽話的。”
“今時怎能與當日比對?當日說是教授,不過是……”
“是什麼?”
見她睜着一雙明眸好奇的望着自己,黃藥師緩緩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詞,果不其然叫她紅了臉,惹得她羞的瞪着圓眼道:“你,你真是……”
湖邊藻荇交橫,将碧波中兩人的倒影攪的柔柔碎碎,兀自成繁。
“往後便這般吧,我教武,阿蘅教文,即使她神識殘缺永不得治愈,長久下去也能修身養性,日常與正常人相差無多。”
若他能早些年找到曲悠,說不定還能醫治她的神志不清,隻可惜已過去十幾年,早已錯過了治愈的最佳時期。
馮蘅歎了口氣:“世事自有機緣,也許像她這般活于世間更簡單快樂些呢。”
“需要看開的從來隻有你我。”
黃藥師剛撫摸上她的發,想寬慰幾句,忽而聽見曲悠歡歡喜喜的跑出來,向兩人展示自己忙碌許久後的“傑作”。
“師父師娘你們看,悠悠畫的圓,不是不是,是悠悠寫的‘曲’,好不好看呀?”
紙張上密密麻麻都是各種圓圈組成的“曲”字。
她天真燦爛的笑容讓兩人也不禁莞爾。
“寫的很對,畫的也很好看,”馮蘅笑着點頭道,“悠悠做得好,今晚便獎勵悠悠點餐,讓你師父為你下廚去。”
“好呀好呀!”曲悠拍掌大喜,馬上掰着手指頭估算着今晚要吃什麼,想不起來,幹脆跑向廚房去找食物,而寫滿“曲”字的紙就這麼撒手一扔,在半空中如落葉般盤旋了幾圈後悠然着地。
馮蘅無奈搖搖頭,銜着笑意彎腰撿起紙張,正準備送入書房保存,忽聞見自竹林方向傳來的急匆匆的腳步聲。
啞仆一路小跑至兩人跟前,咿咿呀呀的指向竹林那頭,手舞足蹈傳達信息。
海邊正停泊着一艘船。
船上的木棺是如此的醒目,裡面躺着的人,正是陳玄風。
陸乘風已經派人從蒙古順利尋回了陳玄風的屍骸,便命人馬不停蹄送來桃花島,準确的說,是“送回”。
回家,落葉歸根。
三座木棺并排放置,占據了墓室中心的位置,壁燈幽幽的閃爍着,忽明忽暗。
若非武眠風早早下葬安息,這裡大概會有四座。
不管生前經曆了什麼,死後能重回桃花島和同門們如往日一般聚在一起,大概是他們每個人的心願。
馮蘅摸着棺木,目光顫動,很快就蒙上了一層氤氲水霧。
手下無聲無息的使勁,被黃藥師眼疾手快的按住。
“人已成骸骨,什麼都看不出了。”
他的歎氣讓她手掌激顫了一下,緩緩收了回來,垂眸了片刻,轉身走向另一座棺木旁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