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心中劇痛,将崩潰哭泣的她擁入懷中。
“我知道,阿蘅,都過去了,已經都過去了。”
陳玄風已經死了,這件事已沒了答案,也永遠不會有答案。
唯一肯定的是,在他當年糾結懷疑時,就已經知道自己必須離開桃花島的命運了。有些問題,即使在未證實以前就足夠危險,甚至是本不該存在。他不僅是不能破壞師父師母的感情,更是不能将師徒之間可能存在男女之情的種子埋下,危及到其他的師兄弟。不管愛還是不愛,他都必須要走。
若是人能自私一點多好?
陳玄風若是自私一點,梅超風若是自私一點,曲靈風若是自私一點,都不會釀成如今的悲劇,可就是因為他們都太在乎桃花島,太在乎師門情義,太在乎恩重如山的師父師母,都選擇由自己背負苦果,自我毀滅以成全他人。
最後成全的,到如今還完全的,隻剩下最初的馮蘅和黃藥師。
往事不可谏,來者猶可追,還能追回什麼呢?
……
“人生易盡朝露曦,世事無常壞陂複……”喃喃間隙,一杯清酒送入口,真是苦澀難入喉。
仲夏夜清涼,風輕雲薄,瞭望星空都分外明亮。
躺在室外竹塌上酌飲着酒,醉意醺然,緩緩閉上雙眸,她幾乎要睡了過去,如果沒有其他人吵鬧的話。
“……天之四靈,以正四方。你說說,東南西北各自七宿都是什麼?”
“不知道,我要回房睡覺去了!”
“昨日不是教過你嗎?怎麼一個都不記得?”
“不記得,不記得!我困了,我要睡覺!”
“不準睡!沒背出來不準睡!”
……
曲悠到來後,桃花島再次成為收徒授藝的門派,熱鬧了起來。
黃藥師并未因她心智不全而放低要求,打定主意要将教過和沒教過曲靈風的技藝都傳授給她。不顧她如何哭鬧,早早就拉她起床練功,下午還得讀書識字,哪怕到了晚飯後的夜間,也要讓她識遍天文星宿才肯讓她休息。
頭幾天能因為島上的好風光忍受下來,第三天開始曲悠便拉着馮蘅哭訴要回小酒館,她每每一找上馮蘅,都會很快被黃藥師捉了回去。
“嗚嗚,這裡不好玩,我要回去!姐姐,爺爺他欺負我!”轉眼就掙脫了束縛,跑來馮蘅身邊,拽着她的手臂告狀。
“你——!”
原本隻想讓她别吵着馮蘅休憩,可在聽到她區别性對待的稱呼時,黃藥師坐不住了,一把拎着她的胳膊,教訓道:“你若喊我爺爺,就該喊她奶奶,明白嗎?”
“嗚哇哇……”曲悠大聲哭将起來。
馮蘅睜開眼,将曲悠從他牽制中釋放出來,好笑的瞧向他:“是島主大人擺架子要悠悠叫爺爺的,怎麼如今又不高興了呢?”
曲靈風也就比他小上幾歲而已,偏要認定“師父”這個輩分,讓曲悠喊爺爺,現在真喊了他又不樂意了。
“喊爺爺是應當,可爺爺的妻子就該叫奶奶。”
“我可不願在這個年紀當奶奶,姐姐很好,悠悠就喊我姐姐。”馮蘅笑着撫摸着曲悠的發頂,她聽話乖巧的如小狗一般在她掌心蹭了蹭。
“不行!”黃藥師怒了,望向曲悠嚴聲厲語道,“從今時起改口,你喊我師父,喊她師娘,明白嗎?”
“明,明白了。”她撇撇嘴,委屈屈的低下頭。
“好啦,今天悠悠也累了,現在回去休息吧。”
“嘻嘻!”轉哭為笑秒變臉,曲悠不等黃藥師說話便立刻撒腿跑了,轉眼就沒了人影。
水天清話,院靜人銷夏。蠟炬風搖簾不下,竹影半牆如畫。
淡淡的酒氣氤氲風中,想起這幾日的重當師父更勝往昔的疲憊,黃藥師覺得自己也該喝口酒消消愁,歎着氣收回視線,餘光正見竹塌上的妻子含着促狹的笑意望着他,袖口被她輕輕扯了扯,他彎下腰去,蹲跪在她身邊。
馮蘅向他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輕柔的撫平他無意識皺起的眉頭。
“島主大人如今可後悔了?”
教一個徒弟并不比教六個徒弟輕松,曲悠特殊,學習進度緩慢,無論如何也難以達到他的要求,完不成是既不能打也不能罵,即使再不聽話惹得自己生氣也隻能忍着。他生平第一次感到養孩子居然如此之累,每天都被氣的平白要長出皺紋來。
但是,他搖搖頭:“不後悔,她能逗得你開心,便是值得的。”
馮蘅輕輕笑了,坐直起來,見他就欲順走自己手中的小酒盅,卻淘氣的護在身後不給,在他疑惑的注視下,将小半壺酒釀仰頭一飲而盡。
“這麼喝容易……唔——”
話未說完,卻是說不出口了。
隻因馮蘅一手勾住他的脖頸,稍稍用力将他壓向自己,随即迎了上去,吻上了他的唇,溫熱的酒液自然的渡了過去,帶着她的溫度,帶着她的甜蜜氣息,被他滑入喉間,潤進心房。
不夠,他還想要更多,身體本能的、靈魂深處渴望的……更多,更多。
手中的酒盅咚的一聲滾落地面,竹塌咿呀作響,抗議着這突如其來的重量,交纏的兩人哪裡管得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