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桃花島主對亡妻用情甚笃,如今更隻是提及故居就已抑制不住語氣中的悲痛,在這種情況下若還強要去住無異于是挑釁尋事。
可誰也沒想到,洪七公聽了後反而笑了,他問向正失魂落魄的馮蘅:“小葉,你可願住進雪堂?”
她嚅了嚅唇沒說話,但黃藥師聞聲大驚失色。
“七兄?”
“藥兄,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馮姑娘善心大方,又好助人為樂,若她在此,未必不會同意。”
洪七公意味深長的說完,餘光瞥見馮蘅的目光閃動。
“小葉,你意下如何?”
這兒本就是她的家,隻要她想住進去,他一定會想辦法如她的願。
馮蘅回視洪七公,堅定的點了點頭。
“你怎敢?”
礙于與多年交情,黃藥師不會跟洪七公翻臉,可對别的人就不一樣了。
黃蓉連忙抱住亟欲發作的親爹的手臂,勸道:“爹爹,就讓小葉哥哥住一晚吧,島上房間不夠,事急從權嘛,師父說的對,娘親不會在意這些的。況且你曾經告訴過我,她生前最喜熱鬧的不是麼?今日桃花島上賓客如此之多,她若見到也會感到開心的吧?”
被黃蓉抱着,黃藥師無法當場發作,幾次深呼吸後,勉強壓抑住内心的怒火,可目光銳利如鋒刃,狠狠的瞪着被人護在身後一言不發的那人。
“這樣吧,娘親卧房在二樓,讓小葉哥哥在樓下軟榻上休息一晚不就好了?這樣就不算打擾了娘親的房間。”
郭靖立刻附和道:“好主意呀蓉兒!”
“蓉兒這辦法不錯,藥兄以為如何?”洪七公問向他。
“既然七公和蓉兒都為了當了說客,我無話可說,但我警告你,二樓乃是我夫人寝房,絕不允許任何人踏入,”他瞬步上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冷若冰霜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咬牙切齒道,“你若是膽敢上樓梯,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
“爹爹!”
“藥兄!”
洪七公和黃蓉、郭靖見他充滿殺氣的眼神和語氣吓得連忙要上前勸住他,歐陽鋒和歐陽克都似看好戲般袖手旁觀,恨不能洪七公帶來的無名小子繼續惹怒黃藥師。
“你聽清楚了嗎?”
黃藥師手掌又施了幾分力,逼近一分,看似膽小瑟縮的眼前人卻意外的并未流露出任何畏懼之色。
他望着自己,眸光微閃,看不透卻滿是情緒。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一言不發,卻又仿佛訴說着千言萬語。
黃藥師心頭一跳,如觸電般放開了他的手腕,驚覺那上面竟已被自己捏的留了一圈紅印,可更奇怪的是……他的手腕有着不同于男子的白皙纖細。
“你……”
洪七公強行擋在了兩人中間,面向他,臉色不算太好。
“藥兄,莫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
是夜。
黃蓉命婢女在雪堂一樓的榻上重新布置了下,準備了軟墊和枕被,臨走前見馮蘅還是一副沉默失落的模樣,她以為是被黃藥師吓着了,仍心有餘悸,隻好向她解釋。
“小葉哥哥,你别怪我爹爹不近人情,其實他平時不是這樣的,隻是因為這雪堂乃是我娘親故居,他太珍視了。”
黃蓉思及此,歎了口氣。
“不止是你,島上的婢女和啞仆也都是不允許進來的,哪怕是我,也會被他提醒不要動這裡面的東西,連這小竹樓的日常打掃都是由他親自來做的……爹爹隻是想保留有關娘親的一切回憶和痕迹。”
“我知道。”她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如此傷感。
“那就好,你不要想太多,今晚先好好休息吧,”黃蓉心事落地,舒了口氣,對她輕松笑道,“等老毒物和小毒物都走了,島上房間空出來,小葉哥哥你就能在桃花島久住了吧?到時候我一定向爹爹解釋清楚,讓他好好招待你。”
黃蓉走了,小竹樓轉眼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幹幹淨淨的雪堂,和她記憶中沒有絲毫區别。
這十幾年的時間,每每踏進這小竹樓裡,他會想些什麼呢?睹物傷人,會更加悲傷嗎?
從前種種,宛若舊夢。
他被一直困在這舊夢之中,愈掙紮卻愈縛愈緊,沒有解脫之法。
而自己呢?曆經千難萬險,好不容易回到桃花島,回到這裡,才發覺,原來自己的靈魂也早早的被囚禁于此。
長夜漫漫。
心髒在砰砰的跳動着,越是寂靜,傳入她鼓膜的心跳聲越是清晰可聞。
下了塌,捂着不得安甯的心髒,馮蘅一步一步踩踏着樓梯上了二樓,木闆吱呀吱呀的聲響仿佛預示着這一夜并不平靜。她來到二樓曾經的卧房前,卻發現室内早有一人背身肅立,對着斯人已逝的空房間垂眸靜默,無聲緬懷。
月光透過竹窗柔柔的灑進屋内,灑在了他青色的袍上,徒增凄涼孤寂之感。
這十幾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麼?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記憶中清隽疏朗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眉宇間也沾染上了濃的化不開的傷戚。
馮蘅鼻尖一酸。
好想與他相認啊。
隻要自己開口說話,他一定能認出聲音來。白天幾次都快忍不住了,那個稱呼到嘴邊了卻被她強行咽了回去。
她不敢,現在還不行。
桃花島擇婿牽扯到故事中諸多角色,是重要的主線劇情,她隻能作為一個沒有存在感的旁觀者存在,隻能看着這一系列的情節發生,不能參與進去,更不能幹擾妨礙。
她若表明身份,這一劇情必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