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馮蘅給了店小二一塊碎銀作為感謝費,馬車很快就叫到了。雇傭來駕車的車夫長得人高馬大,看上去體力不錯,正因此才适合為她驅車。啟程之前,她就給了對方一半的車馬費,承諾到達渡口後才支付另一半,車夫爽快答應。兩人随即馬不停蹄的出發,如果一路順利,大約一周左右就能抵達。
坐在車内,看着窗外奔馳飛過的沿途景色,她心裡終于生出一點踏上歸途的感慨。
再勞累再奔波也是值得的,隻要能見到他。
即使車内已布置了軟墊,但沿路仍很颠簸,颠簸的她一路昏昏沉沉,難受的不行。車夫好心的遞給她水囊,她因為實在反胃而不敢飲水遂拒絕。哪怕暈成這樣也不許暫緩車程,白天必須不停趕路,隻有到了天黑時,才讓車夫找客棧落腳休息。
荒郊野外的并無太多選擇,開着的客棧也都是暗沉沉的,但馮蘅已無力去計較了,她渾身被颠的散架,隻想快點找張床躺下休息。
臨睡前,她忽然想起地圖還在馬車坐墊下沒拿出來,而她在睡前實在想知道自己現在距離渡口還有多遠,于是黑燈瞎火的去客棧院子裡找停靠的馬車,遠遠的卻見燈下車夫正和客棧老闆湊一塊商量着什麼。
“……這絕對是一塊肥肉,這一程我開價二十兩他眼睛都沒眨一下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錢袋裡絕對很可觀!……搶了錢财還可以……你不會沒看出來吧?那水靈靈的長相怎麼可能是個男人?細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錯……說好了,事後五五分成,但這女人我要了……”
躲在暗處的馮蘅越聽臉色越慘白。
這客棧是他特意找的,想來他遞來的水袋裡恐怕也慘了東西,若非她當時沒喝,若非她現在恰好聽到……咬着唇抑制住快要溢之于口的驚恐尖叫,喚醒理智讓自己冷靜下來,轉身回了房間拿起行李逃命似的從後門溜了出去,而留着房間内的燭光不滅,裝作她還未就寝,能迷惑住他們幾個時辰,給自己争取逃命的時間。
一路狂奔,她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即使已經疲累的快要暈倒,但在生死存亡之際竟能因求生本能爆發出不尋常的力量,就這麼一路的跑,直至晨光熹微,直至看到了熱氣騰騰的村落早市,這才腿一軟,跌落倒地。
狼吞虎咽了幾個包子後,馮蘅找了個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客棧入住,睡了一天一夜這才恢複氣力,回過頭整理好驚恐未定的情緒。
她的僞裝實在是太拙劣了,光靠衣着樸素低調完全沒用。不說眉眼五官就不像男人,就看她白皙的膚色就知道她是女子,還是個養尊處優沒幹過體力活的女子。
可長相不能變,她還能怎麼做呢?
偶然瞥見街角席地而坐的三三兩兩的乞丐,各個臉色蠟黃,赤着腳,衣衫褴褛……經過之人都對他們視若無睹,更遑論細看長相。
馮蘅買來一件洗的發白到處是補丁的破舊衣服換上,并将自己的臉和手全部塗上了黃泥,發間也沒放過,黃泥一旦幹掉就髒兮兮的,她看向鏡中的人,已是完全與乞丐無異了。
經過馬夫一事後,她實在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需要長時間獨處的,僥幸逃得了一次不一定能逃第二次,她賭不起,便下定決心這一路隻靠自己獨行。買了兩張餅塞進行李中,徒步向南而去。
成為乞丐後,果然一路無人在意她,腿走酸了她便倚着竹杖趕路,累了便随地坐在路邊,有時甚至能有好心的小姑娘給她遞饅頭……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信任任何人,可偏偏又讓她體會到了世間的善意。
荒郊野嶺的客棧大多都是黑店,吃一塹長一智後她絕不去住,況且自己現在是個乞丐,已經配不上幹幹淨淨的房間,隻配住在廢棄的破廟裡。
哪怕是春天,夜間也極為寒涼,為了不引人注意,連火堆也不敢生起。
馮蘅抱着雙膝縮在掉了漆的佛像下面,瑟縮成一團以抵禦寒冷,可破了洞的鞋子卻叫寒風肆意侵虐,冷的她已漸漸喪失了知覺。
越是冷,越不敢睡。
瑟瑟發抖間,卻還在慶幸沒有下雨,要不然這漏風的破廟可真是處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叫她無處可躲。
偶然一瞥地下的水凼倒映着她的面容,一張慘兮兮又髒兮兮的小臉,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憐,她盯着倒影,想到了穿越來的這十幾天的遭遇,忍不住苦笑起來。
她也覺得自己可憐。
若她未曾穿越,不必吃任何苦就能擁有順遂美好的人生。可在經曆了這一切後,她仍不後悔。
“……隻要能再見到你。”
懷着憧憬與幻想,即使身處如此困窘之境,還能讓她苦中作樂。
雖基調仍是苦,苦不堪言。
“阿彌陀佛,施主可否贈予貧僧一點東西。”
獨自的靜谧被打破。
馮蘅聞聲擡頭,竟不知何時破廟裡悄無聲息又進來了人,一個穿着破舊袈裟的老和尚正佝偻着面對自己,與此同時還有一個舊黃的銅缽盂遞到她面前。
和尚找乞丐化緣,多新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