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風找到馮蘅的時候,她正坐在秋千架上,垂着腦袋,視線落在一地枯黃的落葉上,一副眉眼愁緒深鎖,不得舒展的模樣。
“師娘,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超風和師弟們都在找你呢!”
馮蘅聞聲回望去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如往常一樣的明媚笑容。
“你們總是給我做吃的,我哪吃得下?幹脆就躲到了這裡。”
他已經跑到了面前,彎着腰笑着看她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食物,是給師娘肚子裡‘這位’進補的營養品!”
陽光被高大少年傾下的身子擋下了一半,她幹脆靠在秋千索上,摟着不撒手,耍賴道:“可‘她’告訴我,‘她’也吃不下了。”
“是嗎?我怎麼沒聽到?”陳玄風蹲下身子,伸手想去摸摸她隆起的孕肚,卻又覺得不太合适,遂縮了回來,改為撓頭:“師娘你還是多吃點吧,不管師父和我們怎麼給你進補,也不見長點肉,萬一小寶寶也跟着營養不良可怎麼辦?”
馮蘅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見他懵懵的耳尖紅了,突然屈指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呀,也就現在最為懂事乖巧,不惹我生氣了。”
他捂着痛處小聲嘟囔道:“我從來就沒想惹你生氣。”
在桃花島,誰會惹她生氣呢?都恨不得天天變着法子逗她開心,恨不得……日日都能看到她綻開的笑容。可是,他能察覺到,不止方才轉瞬即逝的愁緒,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情緒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獨自一人時,時常郁郁寡歡。
雖然見人時會笑着,可笑裡總不時帶着些苦澀之意。
曲靈風告訴他,女子懷有身孕時的确多有情緒不穩定的傾向,不必多想,平日多多留意照顧便是。他也是這麼做的,可心底仍是很在意。
桃花島上,沒有人希望她悲傷憂愁。
回到湖邊,陳玄風攙扶着馮蘅落坐亭内,馮默風将正好剝好的一小碟核桃仁端到她面前。
“師娘,這可是我剝了一下午的成果呢,快嘗嘗。”
“這有什麼好吃的?沒滋沒味的,不如拿去廚房,讓師父或師姐加工一下,做個琥珀核桃仁再端出來。”
“我覺得幹嚼挺香的呀。”
“隻是油香,大師哥說了,孕婦可不會喜歡。”
馮默風和武眠風旁若無人的争論起來,卻不察陳玄風已經偷抓一把塞進嘴裡,嚼吧起來。
“幹嚼确實香呀。”
“師哥!你怎麼偷吃呢?這是我為師娘剝的!剝了一下午呢!”馮默風氣的直跺腳,連忙彎腰将碟子護在手臂之下,生怕剩下的一點也都奪走。
馮蘅旁觀這一切,噗嗤笑出了聲,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道:“默風,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就當我已經吃過了吧,不過這堅果飽腹感太強,我吃幾顆怕是再吃不下晚飯了。”
馮默風沒想到這一點,聽的人愣了一下,站直身體,放開了白瓷碟子。
“對咯!要是師娘晚上吃不下吃師父做的食物,小師弟,你可要挨師父的怨氣了!”陳玄風哈哈大笑,趁機将剩下的核桃仁一把全薅走,得意道:“所以剩下的還是我幫你處理了吧。”
“哎呀,師哥!”馮默風委屈的拉着她的手臂搖晃,告着狀,“師娘,你看玄風師哥!”
“好啦好啦,罰他今晚一個人洗碗外加收拾廚房!”馮蘅忍俊不禁道,不忘補上一句,“玄風,你不準找任何人幫忙!”
“嘿嘿,這個好!”武眠風拍手笑着,吃瓜群衆表示這處理結果很是不錯。
馮默風立刻将空碟子塞進還想争辯抗拒一番的陳玄風的懷裡,笑道:“既然師娘都發話了,這個也勞煩師哥拿去清洗吧。”
“師娘……”陳玄風還想不依不撓的撒着嬌,尋找轉圜餘地。誰不知道自從他們的師父負責一日三餐後,菜品花樣比以前更多,碗筷餐盤自然用量也更大了,洗碗可不是個容易的快活差事,他們幾個弟子之間往日都是推三阻四的,抽簽決定,可誰也不願意幹,後來強行改成輪班制,才沒了意見。
可他前天才剛輪到過,今天明明是小師弟馮默風的!
她卻笑的更開心了,還補充了一句:“你們幾個監督他,尤其是不準讓蘿兒動手幫忙!”
“幫忙什麼?”從廚房出來的梅超風正好聽見她的名字,端着小瓷炖盅往亭中走來。
“玄風師哥偷吃我給師娘剝的核桃,被師娘罰一個人洗今晚的所有碗碟呢,”馮默風捂着嘴竊笑道,“這就叫‘罪有應得’。”
她瞥了郁悶的陳玄風一眼,也流露出笑意,将炖盅端到馮蘅面前:“師娘,這是我用桃膠、烏梅和紅棗炖的羹,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你趁熱嘗嘗,晚上就有胃口吃下食物了。”
“蘿兒,辛苦你了。”馮蘅笑着接過,對于這種酸甜的食物,她現在是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哈哈,師哥,你這工作量又多了呀。”武眠風拍了拍他的肩膀,幸災樂禍道。
可陳玄風沒有說話,他隻是看着她自從回來這裡,被衆人簇擁着、關心着,笑容未斷,再沒有一時一刻流露出憂慮愁苦的情緒,而她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獨自一人時的孤寂神色,從來不适合于她。
“師娘!”這邊陸乘風也從藥房裡跑了出來,急不可耐的将手上的一大包東西獻寶似的展現在她面前,連身後的曲靈風也無暇顧及。
“這是我和大師哥這幾日翻閱醫典組配好的藥材,用這些熬制出的湯藥拿來睡前泡腳最好了!既能驅寒,也能安神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