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皎月冷酷的回答。
如果你問夏皎月在這個世界裡最在乎的人是誰,她一定不假思索地選擇眼前這個黏黏糊糊的男人。
在前二十年的人生裡,夏皎月沒有來自真實世界的社畜記憶,她實實在在的活在夏家别墅裡,被一個笨拙的男人撫養長大。
其實從小到大夏皎月就比正常人少很多情緒,對于早逝的,素未謀面的母親也隻有一絲緬懷,如今想來興許是因為,她的本質是一個活人微死的社畜吧。
但扪心自問,夏攸女士确實是一位令她心生敬意的人物。
十七歲脫離本家,保送至賽蒙科技大學後,以專業靠前的排名于礦物加工專業畢業,随之毅然成立自己的珠寶工作室。
然後,于二十三歲看上了固定于她通勤路途中的每天早上都會光顧的,煎餅果子小攤的老闆,也就是夏皎月現在疲于應付的劉建國先生。
二人你追我逃一番後,共赴愛情長河,結婚生子。
意語“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同樣也是希望她無論處于怎樣的環境裡,總能如皎月般保持内心澄澈,于是二人為愛情的結晶取名皎月,随夏攸而姓。
詩詞似有隐喻,在夏攸産後複出的一次采礦事件中,礦洞突然出現塌方。一時間人員暴動,混亂不堪。
最終,為疏散人群,夏攸女士留守至最後,也永遠留在了寒冷的遠方。
在夏皎月開始有較明确記憶的時候,為了維護母親的工作室,父親就已經開始奔走于各類生意場中。
也算是白手起家,他靠着頑強的毅力,跻身賽蒙區富豪行列,但到底出身單薄,夏家也一直被嘲笑是暴發戶之流。
為什麼被稱呼為夏家,還得從母親逝世後夏家逐漸寞于式微說起。
父親自己孑然一身,但始終記得母親為了理想離家時的遺憾,一直暗中幫扶着夏家,最後選擇入股夏氏合并,再将手下産業統一稱作夏氏。
劉建國在夏皎月成長過程中一直表現出來的都是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樣子,但她知道對逝去的人的思念就像一場連綿的陰雨,始終從未從他心裡散去。
尤其是每每他瞞着她去墓地看望夏攸時,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實則破綻百出。
而也正是擔心他的安全,夏皎月每次都會選擇遠遠跟着。
她靜默的看着遠處的身影佝偻着腰,輕輕地撫摸冰冷的碑石。
而後四肢百骸仿佛承受着,無法忍受的疼痛,他顫抖着蜷縮身體,無聲哭泣。
空氣裡凝着壓抑的氣流,壓不住的悲傷便河也似的奔流出來了。在它裡面,那麼深的委屈難挨,生生攤了出來。
她仿佛能聽見呼嘯的風穿過他空洞洞的胸口,帶來無盡的餘響,裡面倒盡孤獨。
“幸好思念無聲,否則震耳欲聾。”
平靜度過的歲月,承載着把思念化成實質的抗拒,二人都遙想着歲月能掩蓋滿地蒼蕪。
可夏皎月遺傳的難能美術天賦,從蒙特家中搬來的絲毫不改的屋内陳設,還有劉建國不時會怔愣的神色,無一不訴說着,夏攸在他們身上,在這個家裡,永遠留存身影。
但回歸現實,聽着劉建國絮絮叨叨的生意事,夏皎月腦子裡卻滿含危機感。
于社會實踐那日已過去半月有餘,再過一個多月就将開學,屆時,她會更加沒有精力去堅持曝光真相這件事。
同時,她也不得不懷疑劉建國身邊會不會悄無聲息的被安插不懷好意的人,她不敢拿父親的安全做賭注。
至于産業和夏家,與她而言,并不是最危急時刻無法舍棄的存在。
深思熟慮後,夏皎月還是出言提醒,“最近可以的話,你要不減少一下公司合作,最好是能把重要産業隔斷出來。”
劉建國聞言,緊揪着眉頭,聲音慎重,“我知道了,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望着眼前人臉龐上不知何時爬上眼角的細紋,還有在發群中隐約閃現的銀絲,夏皎月吐氣舒展眼角,挑着唇故作輕松,
“不是什麼大事,我都能解決的。實在不行,我也絕不會逞能。”
劉建國看着她輕松自得的神情,眼神飄忽了一瞬,思緒跟着飄遠。
他和攸攸的孩子長大了啊,那雙酷似她母親的黑眸裡,同她母親一樣蘊藏着張揚的自信,劉建國心想。
所以他選擇相信她,于是隻是欣慰笑笑,不再多言。
劉建國忍不住去注視餐桌上挂着的,夏攸明媚的畢業照。
照片裡的女孩剪着齊耳的黑色短發,銳利自信的目光直視鏡頭,眉眼飛笑,日光灑在她的肩頭,一切都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