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崇回到清州,再從清州追來虞州,很辛苦吧?
“公子,我送您過去。”
宋銳試着送他去往橋對岸,他把緊宋銳的手不讓動。
“回去。”他聲音都在顫抖,竭力後退,“别認錯人。”
他步步後退,橋頭的沈惟一牽着烈馬步步前進。
他開始催促宋銳:“快些走,我想回去休息。”
幾乎是慌不擇路,略顯落荒而逃的狼狽,上了馬車還一陣擔憂,偷偷打量,就見沈惟一始終牽着馬兒不緊不慢跟在後面,看不出喜怒,也看不清神色。
“公子,那就是惟一公子,不會認錯人。”宋銳也一再确認,惶恐看走眼,“惟一身高挺拔高大,在清州與虞州都罕見,他牽着的紅鬃烈馬更是賞賜之物,不是随随便便誰都能有的。”
沈沛白不安道:“就是認錯了,再快些走。”
馬車加速,心還停不下來。應該甩開了吧?不會再跟了吧?
沈沛白從半透的簾子看沈惟一,搖搖晃晃的視線裡發現沈惟一還在,頓時覺出幾分鈍痛傷感。
他開始打自己腦袋,恨自己無用。
離家前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按理說沈惟一不會再找到他才對,沒有相見的這些日子生活安甯祥和,但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很想沈惟一,看見好看的新衣服想給沈惟一買,吃到好吃的肉第一時間也是想着沈惟一肯定會喜歡,夜晚獨自入睡時也總貪戀擁有過的溫暖懷抱。
他真的很想沈惟一。
他越發用力打自己腦袋,讓自己争氣一點,不許想。
幾乎是到家的刹那他便立即讓人閉門,門口值守的人驚訝萬分,這還沒到天黑便閉嗎?
沈惟一牽着馬在大門對面停下,隔的遠遠的,沒有要進的意思。
大門合上隻剩最後一點縫隙時,沈沛白沒忍住回頭,看清沈惟一的眼。
平靜。平靜。平靜。
沈惟一到底什麼意思?
沈沛白想不明白,心慌手抖的感覺又來了,他慌得可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惴惴不安一下午,晚上也難以入眠,但沈惟一也沒再翻牆進來。
沈沛白甚至睡一會兒就得起來看看有沒有人坐門外候着,他抱了被子出去,但沒有人。
他想,沈惟一應該是走了,回清州或是天崇。他知曉大将軍贈予沈惟一府邸,就在天崇,前程似錦。
一夜未睡,加上不時就得開房門看一看,沈沛白毫不意外病倒,躺在床上不時咳嗽,嗓子也疼痛異常。宋銳來時他還未起,宋銳說沈惟一還在,他便起來了。
出門一看,沈惟一果真還在門口候着,門開時正在啃幹糧。普普通通的餅,沒有肉餡。
有螞蟻爬上沈沛白心窩,咬得他好疼。
見他出來,沈惟一停下啃餅,擡頭看他,隻看一眼,繼而眼睛上下打量宅院,才緩緩道:“這便是你新買的宅子?”
沈沛白沒有回答。
沈惟一繼續波瀾不驚道:“挺好,就是下人少了點,宅子也遠不如清州的大。”
說完繼續吃着自己的幹糧,順便喂一些給馬兒吃,一人一馬共吃一張餅,怎麼看怎麼寒酸。沈沛白忍不住道:“飯菜還熱着,進屋吃飯。”
沈惟一喂着馬,客氣道:“不必了,我有帶吃的。”
打仗那會兒最餓時草根野菜樹皮都吃過,更何況現在還能有餅吃,沈惟一很知足。
沈沛白無話可說,但覺得沈惟一不該這樣。天冷了,沈惟一還沒有加衣,不知道昨晚怎麼過的,有沒有被凍到。轉念一想,沈惟一從小就不記得加衣,每次天涼都是他提前叫人給沈惟一準備新的冬衣,沈惟一喜歡新衣服,所以每年他都會吩咐人重新給沈惟一做新的,每次都是他提醒天冷了沈惟一才加。
這人怎麼不會自己加衣呢?
沈沛白忍住關心,淡淡道:“天冷了,記得加衣。”
沈惟一也淡淡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語氣平靜冷淡到仿佛兩人是剛認識的陌生人在互散善意提醒加衣。馬兒把剩下的餅吃完,沈惟一摸摸馬兒腦袋,順着毛,道:“我該走了。至于你談的親事,你自己回去娶吧,我不會娶。”
青年牽着馬轉身離去,毫不留戀,沈沛白下意識喊了一聲:“沈惟一。”
沈惟一停下。沈沛白艱難道:“你等一下,我叫人給你準備點銀兩。”
“不要。”沈惟一重新提腳離開,語氣無波,“你自己留着娶媳婦用吧。”
新家值守的人不認識沈惟一,隻當是自家公子舊相識,交頭接耳道:“那人似與公子有莫大嫌隙,不過脾氣瞧着還挺好。”
宋銳卻知道沈惟一在生氣。回頭低聲警告道:“都閉嘴,别說了。”
沈沛白心裡不好受,但無可奈何。
是啊,沈惟一在生氣。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火大的氣,不需要沈沛白哄,壓根就沒打算消氣。
這樣挺好,沈惟一不會再來,他也不必顧慮太多。
嗓子忽然冒出腥甜,沈沛白捂嘴咳了幾聲,掌心濕濕的,熱熱的,鮮紅的血使他愣住。
“大夫還有多久到?!快去催!”宋銳忙推他進屋,避免風吹,一個勁兒催促下人務必請大夫快些趕到。
進了屋,扶沈沛白到床上躺好,仔細掖好被子,吩咐人取來熱水,親自給他擦唇角與手心血污。
“我沒事,不必慌張。”沈沛白道。
宋銳見過更大的風浪,這點血确實不必慌張,但此處人生地不熟,若真在這裡出點事可怎麼辦?
大夫被急急請來,留了藥方,宋銳叫人去抓藥,而後守着火親自煎藥。
左右無事,沈沛白看了會兒書覺得頭暈,便閉眼休息,睡意朦胧時被宋銳叫醒喝藥,他有些熱,想沐浴,宋銳說不可以,但他還是倔強地想洗一洗,結果水都涼了還沒出來,宋銳不方便進去,隻能一直在外邊呼喚,好不容易将他喚出,發現他病情已經加重。
宋銳覺得該告訴沈惟一,但沈沛白不許,自顧喝了成倍湯藥重新睡下,說睡一覺就好。
夜裡胃灼傷一樣疼,沈沛白被疼醒,輕輕揉揉胃部,好半天都沒法緩解這份疼,幸好腦袋也疼得厲害,能分散一些疼痛,不至于受不了。
他便這般昏昏欲睡着,他也不知道天何時亮,似乎隔一會兒宋銳就會叫他喝藥,他感覺身上出了汗想要洗一洗,宋銳死活不準他洗。按平時他是會發脾氣的,宋銳憑什麼阻攔他?
病了就是不好,想沐浴都不行,宋銳說給他擦擦身就好,他才不要,他就得沐浴。
身體實在無力,粥都喝不下,他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虞州。又一次昏睡醒來時要沐浴,眼還沒睜開,先出聲吩咐道:“水……沐浴……”
好半天都沒人回,宋銳似乎不在。
沈沛白這才睜開眼,看清坐在床頭照顧他的人是沈惟一。
他不确定這是不是夢,但看見沈惟一的瞬間他确實開心了一下,像小時候每次從外邊回家都能看見小孩子蹦蹦跳跳跑着來接他一樣歡喜。
下一瞬表情凝固,想起時間過去好久,他們已經回不到從前。
沈惟一沒好氣問:“這就是你想過的生活?”
沈惟一臉色難看至極,壓抑着怒火,氣道:“沈懿,這就是你不要我的報應。”
沈沛白眼睛都燒得通紅,身上燙得厲害,也口幹得厲害,喉結滾動一下,輕輕道:“嗯。”
沈惟一問:“嗯什麼?”
沈沛白啞聲道:“我的報應。”
空氣安靜一瞬。
“啪——”
沈惟一一巴掌扇在他自己臉上,急得都快吐血,“我亂說的,你怎麼也跟着亂說,呸呸呸!”
沈沛白擡手想摸摸五指印,沈惟一順從地把臉貼過去讓他摸。
“沈惟一。”沈沛白聲音有些哽咽,“我夢見我阿娘了。”
沈沛白手也燙得厲害,說話間呼出的氣體都帶着散不去的熱,“阿娘說她好想我。我也好想阿娘。”
“阿娘才不想你。”沈惟一感覺摸在自己臉上的手像個大火球,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他心中有氣,故意和沈沛白說反話,“你這樣随随便便就抛棄别人的人,阿娘才不會想你。”
“想的……”沈沛白語氣有些失落,眼眸暗淡下去,“阿娘最心疼我了……她知道我生病,讓我按時喝藥,快些好起來。”
以前生病,阿娘總會把他抱在懷裡哪兒也不去,輕輕拍拍他的後背,很大了也會給他唱搖籃曲聽,摸摸他的額頭,說阿爹很快就會回家,到時候給他買棉花糖吃。
他額上的濕帕該換了,沈惟一熟練替換濕帕,順便給他擦擦臉和手,緩和語氣道:“你想阿娘就回清州啊,這裡可沒有阿娘。”
沈沛白燒得迷迷糊糊,額頭被觸碰的那下帶給他錯覺,他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開始說胡話:“阿娘就在這裡,她剛剛抱我了。”
剛剛沒有人抱他。
沈惟一道:“剛剛是我在抱你。”
“不對,是阿娘啊……”沈沛白難過道,“阿娘在抱我。”
沈惟一固執道:“是我在抱你。”
沈沛白不信,堅持道:“是阿娘。阿娘還說,阿爹給我買棉花糖去了,很快就會回來。”
沈惟一偏過頭,不動聲色抹了下眼睛,才朝門口招招手,吩咐人去買棉花糖。
沈沛白眨眨眼,思緒不知道又飄向哪裡,輕聲道:“阿娘說,她和阿爹去看望外祖母,回來給我和惟一帶禮物。”
眼淚毫無征兆落下,沈沛白的世界再次下起大雨,電閃雷鳴,閃電張牙舞爪照亮夜空,他看見他的禮物被暴雨淋濕,順着河流被沖走的,是一個看着就舒适無比的新的輪椅,上面刻有他的名字。
他們說,阿爹阿娘是想盡快回家看看他,他們帶回去的禮物不止輪椅,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們怕他搞不定生病的小孩兒,也擔憂沈惟一的病,所以冒雨也要趕路。
他們根據車輪留下的雜亂痕迹分析是雨天打滑,馬車側翻,路不好,一路滾到洪水裡,順着河流去了下遊。
他們說,找到阿爹阿娘時,他們的手牽得很緊,很難分開。
“我不要禮物……”沈沛白聲色哽咽,眼前朦胧,“阿娘,我想跟你們走……”
阿爹阿娘什麼時候能來接他啊,他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
從事故發生後起,二十多年來他隔三差五就會夢見阿爹阿娘,他很想跟阿爹阿娘走,但他們總推開他,不要他靠近。
有時候也會抱抱他,跟他說很想他,他會拉住阿娘的手,笑眯眯說今天也在努力撐着拐杖走路,他很快就要會走了。阿娘也笑眯眯看他,牽着他的手慢慢帶着他走,說一起去接阿爹回家。阿爹看見他會走了,肯定很開心。
“你哭什麼?”
沈惟一問着,小心翼翼将沈沛白的眼淚抹去,動作極輕,憐惜不已。記憶裡他極少看見他哥哭泣,除卻在床榻纏綿之時被他故意弄哭,其餘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在他心裡哥哥無所不能,無堅不摧,這世上就沒有哥哥搞不定的事。
但現在哥哥哭了。
“你想阿爹阿娘,我們就回清州,我做點好吃的拿着,我們一起去看他們。”
回清州才能看阿爹阿娘。沈沛白清醒了一些,努力看眼前人是不是夢。
腦袋好疼,額頭滾燙,沈沛白無意識道:“水……”
他想要沐浴。
太熱了,汗水粘在衣服上,很髒。
沈惟一倒來熱水喂他喝下,他還是重複:“水……”
這下沈惟一知道他要幹嘛了,眉頭一擰,很兇道:“不許碰水!”
他可不是宋銳,不會對沈沛白言聽計從,他壓根不聽沈沛白要求,自顧給沈沛白擦身換衣,再倒來湯藥喂下,摸摸額頭,看看外邊的天,心想買棉花糖的人怎麼還沒回來?
說曹操曹操到,正想着,棉花糖便買來了。沈惟一拿小棒挑着喂沈沛白,沈沛白吃了幾口,頭疼欲裂,閉了眼睡覺。
晚上宋銳來送飯,把他叫醒喝藥,他看着外邊發呆,黑乎乎的夜籠罩視野,什麼也看不見。
實在是厭倦粥的味道,根本吃不下,看都不想看。宋銳給他換了額上濕帕,說:“這是惟一煮的紅棗粥,他買棉花糖去了,馬上就回來。”
“惟一……?”
沈沛白捕捉到這個名字,當下就心亂,緩了一會兒,才慢悠悠說:“我夢見惟一了,他讓我回清州。”
宋銳扶他坐起來,問:“公子回嗎?”
不知道啊……沈沛白太迷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忙起來會好一點,閑時就容易胡思亂想,沉湎過去。
夢裡的沈惟一說的對,阿爹阿娘在清州,他應該回清州。
宋銳見他迷茫,也不問了,轉而把粥遞給他,道:“公子喝完粥先别喝藥,惟一馬上帶着棉花糖回來,有了棉花糖再喝就不苦了。”
棉花糖?
沈沛白想,方才做夢還夢見阿爹給他買棉花糖了,跟記憶裡别無二緻的甜。
突然毫無預兆驚出一身汗,他突然清醒,方才宋銳的意思是沈惟一給他買棉花糖還沒回來,這粥也是沈惟一煮的?
“惟一不是走了嗎?何時回來的?”沈沛白略顯焦躁不安,“不是讓你别告訴他嗎?”
宋銳正攪拌湯藥散熱,聞言解釋:“惟一自己回來的,說在對面客棧看公子好幾天都沒出門,便知曉有事發生,誰知道進門一看,公子病得這樣嚴重。”
沈沛白垂頭喃喃:“他沒走啊……”
宋銳答:“沒有。”
原來不是夢,沈惟一真的回來過。
粥喝不到一半,喝不下了,等着喝藥。門外窸窸窣窣有腳步聲,一眨眼的功夫沈惟一就舉着棉花糖進屋,看見他醒也不驚訝,把棉花糖放他手裡,自己試試藥,溫度正好合适。
“喝藥。”沈惟一拿勺子喂他。
沈沛白不怎麼自在的接過碗自己喝,喝完藥就剩尴尬,手裡的棉花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沈惟一倒不尴尬,就坐床邊撐着下巴專心看他,看他幾時才肯理自己。
宋銳收拾東西離開,房間隻剩他們二人更是尴尬,沈沛白轉着棉花糖,故作鎮定問:“怎麼沒留在天崇替大将軍做事?”
沈惟一不語,隻一味盯着他看。
沈沛白隻是這樣靜靜坐着,身後散落的長發溫順的貼在後背,有幾縷不聽話的垂在身前,隻是這樣坐着,就能讓人移不開眼。
他低着頭時眼睛會被藏住,是愛是恨是遺憾,都藏得好好的,不被人察覺。但他的鼻尖極為漂亮,整張臉找不出半點瑕疵,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迹,即使頭發半白也看不出他已年近四十。
有時候沈惟一會想:若我哥是個姑娘,那我得罵退多少男子才能将他據為己有呢?
沈惟一努力回想阿爹阿娘的模樣,五六歲時的記憶大多已經模糊,但哥哥這張臉,臉型像阿爹一樣英俊不老,五官卻似阿娘,柔和中不失帥氣,是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美貌,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哪怕就隻是這樣安安靜靜待着一言不發,也容易引人犯錯。
沈惟一感覺心尖癢癢的。
沈沛白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未來有何計劃該提前想好。如果沒有目标,就回家裡看地,每月收收租子,到處走走。”
沈惟一還是不語,仍盯着他看。
沈沛白道:“我臉上沒肉,别盯了。”
沈惟一不聽,就盯。
沈沛白無話可說,看着蓋到肚腹的被子發呆,輕輕咬一口棉花糖,是與夢裡一樣的味道,跟阿爹在時給他買的同一個味兒。
阿爹說,從莊子回來晚,賣棉花糖的老人已經離開,他追了好幾裡地才追到,再緊趕慢趕,小心翼翼護送棉花糖到家,說讓懿懿久等了。
但其實,沈沛白等的不是棉花糖,是阿爹。
“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愛哭。”沈惟一猝不及防開口。
沈沛白微擡眼眸,才從混濁的視線裡發現自己眼眶已濕,沈惟一傾身靠近,為他抹掉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
沈惟一問:“這裡的人還不知道我們什麼關系,你要怎麼跟他們解釋?”
沈沛白垂頭,沮喪道:“你叫我哥,不是嗎?”
沈惟一沉默良久,偏頭輕聲歎息,似無奈至極。
沈沛白還未想清青年歎息的理由,手指已經落入溫暖掌心,陰影壓下,呼吸都被掠奪。
他無法思考自己是不是正在被輕薄,隻從反複扣緊的十指間感到一股能讓他安心的力量,苦澀在口腔來回蔓延,稀薄的空氣被奪走又送回,他以為沈惟一想要放肆。
他們之間犯錯的次數其實并不多,除卻沈惟一十八歲那年拿他身體實踐有些過分,後來為了讓他養身體也好久沒有胡來。再後來沈惟一離家,一去邊境便是五年,回來他已生命垂危,無法再用身體為沈惟一提供實踐機會,極少極少才有一次。
沈惟一一再顧及他的身體,很少表現出欲望。沈惟一很喜歡親他,仿佛要将從小失去的親親都補回來。沈惟一怨他在小時候不肯親親沈惟一,長大了就要一親再親,抵消遺憾。
衣衫在親吻間逐漸淩亂,沈沛白漸失反抗之心,但沈惟一很快停下,坐回原位托腮盯着他被狠吸的脖子,和手心纏繞的發。
沈惟一問:“現在這樣,他們還覺得你是我哥嗎?”
沈沛白無力靠在床頭,被欺負到嘴唇紅腫,露出來的脖頸一片啃咬痕迹,不出意外明天絕對會被人看見,再厚的脂粉都遮不住。
看樣子沈惟一沒打算繼續下去。沈沛白虛弱道:“要弄就弄,不弄就出去。”
沈惟一頂着他的長相極乖單純無辜的臉龐道:“自然要弄,等你病好了我就弄。”
尤其那雙清澈的眼眸,孩童般不染塵埃,從嘴裡說出的話卻混蛋至極:“我不僅要弄,我還要把你弄哭。”
剛才的親吻帶走沈沛白太多力氣,他聲音很輕道:“病好了不給你弄。”
沈惟一道:“就弄。”
嘴裡太苦了,棉花糖掩蓋不了藥的苦澀,沈沛白舔舔唇,撐着自己坐直一些,靠在床頭找回些許尊嚴,繼續道:“白天我可能糊塗了,以為是做夢,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說胡話,你隻當沒聽見,不要再給我買棉花糖,也不用守着我喝藥,天一亮就回清州吧,宋銳會給你備好盤纏。”
話音未落,沈惟一先冷下臉來,眼眸微變,漠聲道:“我還沒消氣呢,隻是看你生病才暫時不氣,你怎麼又趕我走?”
喉嚨刺癢,沈沛白掩唇咳了咳,沈惟一立即倒上熱水,親自喂到嘴邊。緩了緩,沈沛白才道:“沒有要趕你,隻是覺得這樣更好。”
“才不好。”沈惟一放好杯子,繼續托腮盯着他看,“我不在這裡,誰給你擦身?誰在你不舒服時給你倒水?誰盯着你喝藥?“
沈沛白道:“宋銳可以。”
沈惟一道:“宋銳哥不可以。”
燭火搖曳,沈惟一年輕帥氣的臉龐在晦暗不明的燭光中若隐若現,輕眨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斑駁陰影。沈惟一很清楚道:“在我來之前,你隻信任宋銳哥,但是他很忙,要幫你做好多事,根本不能很細緻的照顧你。擦身不可以,你不允許别人碰你,倒水不可以,你不會麻煩别人,身體不舒服也不會說,你覺得你能熬過去。”
沈沛白默默不語。
沈惟一繼續道:“看吧,隻有我能照顧你,我是最适合照顧你的不二人選,沒人能跟我争。”
沈沛白捏緊手邊被褥,用了極大的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攥得指尖生疼。
他緩緩出聲,聲色低啞,堅定無比道:“我不需要你來照顧。”
“要。”沈惟一斬釘截鐵道。而後語氣緩和,無比認真道:“請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