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白二十四歲,生意上的事情越發從容,不管多大的事都能沉着冷靜想出最優辦法,近些年沈家積攢不少積蓄,沈家仍是清州第一富商,地位從未變過,他也為沈惟一存不少銀子,打算再過幾年便送沈惟一去天崇,先進軍營,慢慢成長。
聽聞天崇突發百年難遇的暴雨,但小牧還在天崇未歸,他終日惶恐,表面鎮定,腦子卻緊繃着一根筋,清州的風和日麗也不能使他心情變好,他甚至不敢出門,把自己關在房間,蒼白着臉,身體微微發抖。
直到宋銳敲門,說小牧回來了。
他提着一口氣出去,看見累得滿頭大汗的小牧正把自己從天崇帶回來的狀元餅分給大家,說這輩子沒機會考狀元,好歹嘗嘗狀元餅什麼味兒。見到沈沛白開門,小牧笑了一下,給他一塊兒,說:“公子,您也嘗嘗,味道還不錯。”
沈沛白懸着的心終于落下,清州的風和日麗終于讓他感到溫暖,他也笑着,接過那塊餅,低聲呢喃:“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一群丫鬟打打鬧鬧,分完餅喜笑顔開,離開各司其職,小牧拍拍手,這才彙報天崇情況。
天崇太遠了,與清州中間隔着一個巨大的中都和火城虞州,沈沛白沒興趣把生意做到全天下都是,但沈惟一要當大将軍,從天崇進軍營是最好,他得先托人了解打點,免得沈惟一進去了被欺負。
先前與商老闆有過交易,反響不錯,此次小牧去天崇,是與其他老闆洽談,主要是混臉熟,争取多積攢人脈,畢竟天子腳下,多認識人便多一條消息,而小牧不負所托,新拉好幾條線,成功混了個臉熟,軍營若有新消息,會第一時間寫信告知。
功成身退,沈沛白也總算放心,隻是心有餘悸,讓小牧先回家好好休息,正好快到時辰,他還得去接沈惟一回家。
最後一堂射藝課,沈惟一接連射出三個完美的十環,陸靖辰還在比比劃劃瞄點。這課沈惟一上了好久了,陸靖辰每次都是陪他來,自己不學,今日見他搭弓實在帥氣,自己便也想試試。
大家都休息時沈惟一高高興興去看自己射中的靶子,忽然聽見後背風聲,伴随着陸靖辰一聲驚呼,他飛快側身閃過,随即一支利箭擦着耳朵呼嘯而過。
“陸靖辰!”沈惟一氣沖沖跑過來,二話不說指着自己腦袋道,“你差點射穿我腦袋!”
陸靖辰很是慌亂,“對不起啊清清,我、我沒拿穩。”手上弓箭着實沉得慌,陸靖辰也很後怕,很是愧疚道,“我看你們都射得很好,我也想玩,我沒想到這麼沉,對不起清清,我不玩了。”
陸靖辰都要急哭了,幸好沈惟一沒事,否則他自盡都不夠謝罪,他太愧疚了,把弓箭往地上一扔,看都不敢再看上一眼。
沈惟一道:“笨死了,我教你。”
說完聽見校場外面有聲音,餘光一瞥,就一眼,開心道:“我哥來了!”
把剛撿起來的弓箭往陸靖辰手心一放,便跑出去迎接他哥,“哥你怎麼來了?”
沈沛白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淺笑道:“來接你回家。你快回去,好好練,我随便看看。”
“正好陸靖辰也不會,我一起教你們,哥你也試試,很好玩的!”沈惟一不由分說地把他哥推過去,在陸靖辰身邊,拿了自己弓箭放沈沛白手裡教他握好,“哥,握這裡。”
再側目看陸靖辰:“右手往下一點,拿穩,手别抖,先穩着,我陪我哥玩會兒就來教你。”
沈沛白不比陸靖辰輕松多少,很是緊張,一度要放棄,“惟一你自己玩吧,我沒碰過這些,不會。”
“不會沒關系呀,這不是在教嗎?”沈惟一很耐心地給他哥調整手指握姿,十四歲的少年力道很大,沈沛白自己握着弓箭感覺沉重無比,但沈惟一的手放上來的刹那,所有重量都被沈惟一承擔。
“靶子有二十米遠,三十米遠,也有五十米遠的,我們選五十米遠,也就是最遠的那個,正中間有個小紅點,我們瞄準那裡。”弓箭很穩,沈惟一在他身後圈着他,眼神堅定地盯着五十米之外的靶子,提醒道,“哥,看靶子。”
順着提醒聲,沈沛白望向五十米開外的小點,艱難的瞄準。沈惟一道:“我數一二三,哥跟我一起松手。”
沈沛白不敢動,“嗯”了一聲,甚至不敢眨眼。
“一,二……三。”
“咻——”地一聲,利箭正中靶心,與此同時幼年的聲音重新在腦海裡翻湧:
“他連自己來學堂都要人送!快看啊!他沒有腳!”
“說什麼呢?人家有腳,隻是是個不會走的殘廢哈哈哈哈哈!”
“他來學堂能幹嘛啊?就隻會死讀書,蹴鞠不會,連跟我們玩捉迷藏都不行,就他這樣,隻怕是射藝課也沒法跟我們一起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是不知道,他離了輪椅就哪裡都去不了,我親眼見過他在地上爬着的樣子,蠢死了。”
喧嚣中好像有人把竹簡往他身上扔,砸身上其實很疼,但他也隻是默默把書案收拾幹淨,等着先生授課。
阿爹說:“懿懿跟我們大家沒什麼不一樣,我們能做的懿懿一樣可以,不就是蹴鞠嗎?阿爹帶你踢。”
阿爹還說:“射藝課懿懿也可以去,你一定能射得比他們都遠,你跟他們沒什麼不同,甚至比他們更聰明。”
但那會兒沈沛白太小了,抓抓耳朵打了下自己腦袋,搖頭說不想學,不喜歡蹴鞠和射藝,說話時眼睛還一直盯着書卷看。
而今耳畔風聲尖銳,利箭劃過半空的聲音還未消散,沈惟一歡天喜地道:“中了中了!我哥射中了!”
不僅自己歡喜,還要拉身邊人一同慶賀,“陸靖辰!楊大壯!都快看!”沈惟一指着五十米遠那處新的痕迹,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我哥射中的,我哥射中的!”
陸靖辰和大壯很是捧場,不約而同“哇”出聲來,沈沛白垂眸看手中弓箭,手有些發抖。
沈惟一蹲下身來循循善誘道:“哥,剛才射的很好,特别好,這次你自己來,我們先來二十米那個。”
沈沛白猶豫道:“我不會。”
“你會的。射不中也沒關系,你看大壯跟我一起學的,到現在也還經常脫靶呢。”沈惟一安慰着,偷偷道,“你看陸靖辰連弓箭都拿不穩,我敢打賭,他再學一年也不容易射中。”
沈沛白還猶豫,沈惟一繼續道:“哥,好多人第一次連箭都發不出去,但你肯定可以,要是箭能稍微上一點靶,那就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