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食,平安喊上木頭,兩人一塊将谷子推到明伯家中借地晾曬。
等回到家中,爺爺又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去田間撿拾有無遺漏的稻穗。
接下來幾日,氣候果真變幻無常。
前半晌還豔陽高照,風雨轉眼就來,變臉比娃娃還要快。
得虧家中有人守着,見着天色不對,一家人急急忙忙推、鏟、掃、倒,總算趕在大雨落地前将谷子收到了堂屋。
下雨時天又濕又熱,好不容易晾曬好的谷子極其沾染地面的潮氣。
除了姚小心注意雨水有無倒灌,還需要有人定時翻谷,扇風,盡力去除谷子表面的濕氣。
若是谷子受潮,半年功夫白費不說,官府那邊的稅卻怎麼也不好交代。往年他們收稅都是要求谷子幹燥飽滿,許多人家曬得濕的,通通都被罰錢打回。
今年若是出現什麼缺漏,那他們可就無甚好果子吃了。
所幸這場雨來得快,走得也還算快,等到次日下午,太陽又重現天空。
收來的谷子在坪地上攤曬兩三日後,谷殼逐漸變得幹燥。
爺爺拈了拈谷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谷灰。
這會的谷子早已曬得質地緊實,外殼幹燥,渾然不似剛收割時那樣水糯,他掐住谷粒中間,稍稍用下巧勁,谷殼便分裂成完整的兩瓣,露出裡面灰白色的米胚來。
将這顆米胚放入口中細細品嘗,爺爺便拍闆決定,今日下午要将所有谷子收好。
一時間,三人各自分工。木頭在前面推耙将谷子鏟做一堆,爺爺在後邊拿着掃帚清掃薄薄的谷層,平安則将谷風車擺好,準備吹谷。
新鮮的稻谷晾曬過後依舊存在許多殘段的稭稈與谷灰,用風車将谷子吹好過濾,一來可以讓谷子更好保存,二來也将不同大小的好谷與憋殼分開。
平安用簸箕鏟着谷粒倒入風谷車頂端的梯形入谷口,慢慢搖動風車把手,沉寂數月的木質風葉發出嘶啞沉悶的咿呀聲響,随着轱辘慢慢轉動起來。
與此同時,一陣灰蒙蒙的風伴随着把手轉動從出風口飄出。
“小心谷灰!”爺爺停下手中動作,忙不疊叮囑。
“會的,爺爺。”
爺爺不想讓平安插手的原因正是在此,這稻谷的谷灰看着與泥灰無異,可它若是沾在人的肌膚上,卻極易使人生疹發癢。
那種癢撓心撓肺,來得迅速又猛烈,可偏偏難以遏制,饒是耕作多年的老農都難逃它的魔爪,在胡水生心中,自家孫女細皮嫩肉,更加受不得這谷灰蹉跎。
一家人将谷子吹好,分袋藏進谷倉,這上半年的耕作終于告一段落。
家中晾曬谷子,田裡也晾曬了幾日稻草。
這會,地裡挂在禾茬上的稻草早已被曬得幹燥蓬松。
又長又直的稭稈早已被爺爺整齊堆疊碼放,做出一個高大的草垛。
剩下的淩亂草屑也不能浪費,平安從雜物房找出落灰的草把子,喊上木頭去田間就地扭草。
見得兩人相攜出門,一旁牽着孫子的王嬸子出言打趣:“喲,小倆口出來了?”
平安幹笑颔首,尚未等木頭說話,王嬸便接着問道:“你們成親也這麼久了,怎麼肚子還不見動靜?”
說罷,她意味不明地打量兩人,轉頭慈愛地看向自家孫子。
“不着急。”平安瞥了這對祖孫一眼,微笑應道。
“正是,這種事都看緣分。”木頭笑呵呵接話,“我們還年輕,不着急。”
此言一出,夫妻倆默契對視一眼,對上他明亮的眼神,平安輕笑出聲,拉着木頭走到自家田裡。
“嘿嘿,我說真的,娘子,我一點也不急。”待與人群錯開,木頭笑嘻嘻在平安耳畔低語。
平安能說什麼,能說她很急?那她今晚别想睡個安穩覺,左右說什麼都落不着好,她便抿唇微笑,噤口不言。
扭這草把,最少需要兩人協作。
囑咐木頭拿好把子,平安揪了一團草屑揉搓成團,将草團挂在把子的鈎上。
“轉動把手往後走。”
“明白。”木頭小心轉動草把,慢步後退。
随着咯吱聲響起,零碎的草絮慢慢變成一條粗糙的草繩。
“夠了。”
見長度合适,平安停下添草的動作,用力擰緊草繩後,三倆下把它扭成麻花狀,用根稻草把草把系好。
這些捆緊草把堆放在家中,用來做引火柴最好不過。
等忙完早稻的收割,袅袅婷婷的荷花開滿池塘,鮮紅水嫩的菱角俏生生地遍布河邊塘角。
得閑的時候,平安喊上玉蘭,兩人劃上小舟,帶着剪子與長鈎,沿河采摘新鮮的菱角。
這菱角的果實與許多蔬果不同,是垂直豎立在莖葉下方的,采摘時需将表面帶刺的莖葉勾起翻轉,才能剪到藏在水中的果實。
平安将果實剪下,剩下的枝葉則放回水面,等過段時間又可繼續采摘。
剛成熟的菱角,四周角尖脆嫩,一掰即斷,指甲可以輕易掐透那層嫣紅的外殼,露出裡邊白皙水嫩的菱肉來。
老菱角則漸漸變為色澤深沉的紅褐色,大小約成人拇指粗細,部分嫩角退化為圓潤的角疤,隻餘兩端兩個長長的犄角,模樣與水牛角着實有幾分相似。
當地所産的菱角粉質豐富,風味甘甜,無論男女老少都愛食用,受歡迎程度堪比蓮子,兩者算是夏季最受歡迎的時鮮蔬果。
嫩的菱角可以生吃,也可清炒。
老的菱角可以切開曬幹熬粥做藥引,也可直接加上些水清煮,煮出來的菱角粉粉糯糯,入口回甘。
兩人各撈上一大桶,便各自回家。
木頭還是頭回見到新鮮的菱角,見得平安歸家,他興沖沖地要替她将菱角按大小分好。
小菱角新鮮水嫩,吃起來嫩生生,還有一股淡淡的菱角清香,木頭一邊吃,一邊感慨:“甘甜清爽,确實好味。”
“要試試煮熟吃嗎?”平安捏起一個菱角笑問。
木頭伸手接過,暗自掰扯,硬邦邦的,差點沒把他指甲磕斷,他睨了平安一眼,見她尚未察覺,心中這才暗舒一口氣。
他将菱角放下,為難地搖搖頭。
“那成。”說罷,平安便提起砧闆與砍刀到外間,将這些老菱角逐個切開剖肉。
“這是做什麼,娘子?”木頭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