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次日,家中這兩畝稻子這才緊趕慢趕收完。
平安回到家,爺爺與木頭還在田間忙碌。
看着院中空地已鋪滿谷子,想來已平曬半天。
伴随着谷粒與竹席摩擦的娑娑聲響,平鋪的谷子很快被平安推成數條長達一米寬約一尺的細壟,隻待将菜備好再推平。
往年他們曬谷子就是這樣,隔三岔五便需将谷子來回推壟、鋪平,爺爺說這樣有利于揮發水汽,谷子幹得也快。再加上不時驅趕搗蛋的鳥雀與貓狗,留心那偷竊的小賊,這曬谷需得一個人一直照料,半晌也偷不得閑。
許是因着收谷時節,檔口今日生意不錯,帶去的魚蝦都賣得飛快,隻是平安一人收拾打掃,又去市集買菜,拖延下來回來得就晚了。
她今日買了兩個海邊販來的幹墨魚,打算用它來熬一鍋墨魚湯。
做這個湯光靠墨魚便少了些滋味,平安又去砍了一小刀肉回家。
買來的墨魚不能直接吃,需用鉗子夾好放在火上炙熟才可入菜。
幹幹的墨魚與明火接觸的刹那,空氣中便瞬間彌漫一股雞毛燃燒的怪味。
待墨魚表皮微焦,邊緣出現蜷曲,平安便迅速翻面,将兩面交替炙烤。
烤好的墨魚剖掉裡面扁平光滑的魚骨,便隻剩薄薄一層柔韌有彈性的蜜色魚肉。
将墨魚表面的灰污與内裡的黑色黏膜洗淨,切成細條與姜片、黃酒在水中浸泡備用。
平安淘淨一竹升大米,加水放鍋中開焖。這會竈房的火無需人照看,她快步趕到菜園,将今日新生的長豆角摘下。
摘來的豆角新鮮脆嫩,一掰就斷,平安快速将豆角抽筋,折斷,剔除蟲眼的部分後放入水中洗淨。
最近菜園裡的豆角青瓜瘋長,一家人就算頓頓吃都難以吃完,往常吃水煮、清炒吃得膩了,她今日打算做豆角焖飯來消耗掉一些。
鍋中放油,加入豆角開始煸炒。
新鮮的豆角十分水嫩,遇熱油後迅速噼裡啪啦飛濺出細密的油珠。
平安淡定地執起鍋鏟翻拌,待鍋中油水變稀,豆角受熱均勻,則可加入少許清水開始焖煮。
這豆角若是半生不熟,輕則吃壞肚子,重則見了閻王,做這道菜,時間上可急不來。
忙完這些,平安趕了趕啄食的鳥雀,慢慢将壟好的谷子耙平。
焖熟的豆角放入少許鹽調味,便可連湯帶菜蓋在米飯上繼續焖煮。
這會墨魚也泡得差不多,平安将墨魚、肉片加水一起入砂鍋炖煮,最後再撒上入少許姜片去腥,如此,這道墨魚瘦肉湯便已備好,隻需等待文火慢慢析出它們本身的鮮香。
做這墨魚湯切不可提前放鹽,這墨魚本身産自海中,又用了厚鹽腌制,肉中自帶濃郁的鹹味。若是最後湯水過鹹,費鹽不說,這道菜的風味都得破壞大半。
隻需最後出鍋時試味,再憑口感決定是否增添,如此做出來方鹹淡适宜。
剩下一道菜,是油炸小鲫魚。
這是昨日用地籠從溪邊捕上來的,這會還活蹦亂跳。毫不誇張地說,這鲫魚她遠遠聞着便有一股幽幽的清甜香氣。
即使将這些鲫魚掐鰓去膽,也無甚刺鼻的魚腥味,這樣的鲫魚新鮮不說,肉質的清甜那也是江甯府的獨一份。
平安把這些指長的鲫魚沖洗幹淨後抹上細鹽便開炸。
新鮮的小鲫魚顔色銀白,在文火與熱油的烹炸下,銀白的鱗片慢慢變得金黃發酥。
待一面定型,平安用筷子小心夾起鲫魚翻面。
炸好的鲫魚個頭完整,皮不粘鍋,肉不散碎。
但光是表皮定型這道菜還隻算半成,将所有鲫魚仔炸至定型後,平安加大火力,繼續翻拌慢炸。
隻有這樣,鍋中的熱氣才可穿透鱗片,慢慢滲入魚肉與細刺中。
鲫魚味雖鮮美,可與鲥魚一般,都過多細刺,稍不注意,便得卡喉。
隻有将它炸得皮酥骨爛,入口酥脆香甜,吃起來才酥香又放心。
炸魚的間隙,外間傳來木頭與爺爺的談話聲。
他們這是将剩下的谷子都帶回來了?
平安朝外看了一眼,将米飯的鍋掀開,這會豆角的湯汁已慢慢滲入米飯之中,但底下的米飯卻依舊欠缺味道。
她用鍋鏟将米飯與豆角翻拌混勻,便繼續蓋蓋焖煮。
這樣做出的焖飯,豆角會被鐵鍋的溫度慢慢炙烤出一股淡淡的焦香,豆角的香味也能充分與米飯融合。
平安小心将鲫魚夾出瀝油,耳邊便已回響起木頭歡快的聲音:“娘子,飯做好了?”
“快了。”平安笑應。
她将鲫魚盆遞給木頭,自己出門看了眼院中情況,院中的空地已被稻子占滿,牆角堆了幾袋谷子沒地方安置。
她家每年的收成都大差不離,自家院中地小,往往都需往親戚鄰居家借地,若是沒多出這幾袋谷子她才要擔憂。
那些伯爺家中有的還沒收谷,借誰家的坪地用兩天應該也差不多。
思緒一轉,看爺爺還在不停忙活,平安忙出聲喚道:“爺爺,休息會吃飯吧。”
一家人圍坐桌前,桌上擺上三倆飯菜,底下還圍趴兩隻嘴饞垂涎的狗子,看着身邊的爺爺與便宜夫君,一股久違的心安之感湧上平安心頭。
在輕聲細語的交談過後,舀上碗香噴噴、微甘甜的豆角焖飯,配幾隻外酥裡嫩,肉質清甜的酥炸小鲫魚,再喝碗鹹鮮馥郁的墨魚湯溜溜縫,半日的積勞慢慢被這頓飽飯撫平。
谷雖收了,可接下來還有得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