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歎氣,平安握住他的手,亦無奈歎息:“我知夫君尋促織是為了掙錢養家,我亦不反對你兜售促織。你今日在外奔波那樣久,回來又随我們做半日粗活,着實辛苦。”
木頭低低哼了一聲,不搭話。
“我與你說的是真心話,即使你一樣竹編都沒賣出,我也不會怪你。萬事開頭難,你不是本地人,一開始生意隻會比我們更難做。我亦知你既承諾要掙錢養家,自會勤奮上進盡心盡力做好答應我的事。咱們慢慢來,一步一步總能将路走好。”
“可是娘子,我不想靠你養着。”沉默半晌的木頭驟然出聲,打斷她的話。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平安可以輕易察覺他語中的難堪與惆怅。
原來他在焦慮這個,平安握緊他的手,安慰道:“你沒靠我養着,你不必有壓力,之前你給我的那幾顆寶石可抵上好幾貫錢呢。”
感受到手中的掙紮變輕,平安方接着解釋:“隻是有一點......”她頓了頓,語氣也微揚起來,“賣促織可以,但是鬥促織,你千萬勿要沉迷其中,甚至以此為業。你之前說要經常玩玩促織的話,實在是吓到我了。”
“我知夫君聰慧,但鎮上魚龍混雜,人心難測。這東西小打小鬧倒是無所謂,萬一你赢得多,被人盯上,給你安排個仙人跳,不賠個幾十上百貫豈能脫身?我心知你是為了我好,咱家現在也缺錢,可鬥促織鬥雞之事,比之關撲更為危險。須知那些櫃主一向隻進不出,與賭坊無異,咱們這點家底是不夠他們玩的。”
看娘子未否認他的付出,木頭心情方好受許多,他這才回握住平安的手,将她攬進懷中,悶聲道:“我都知道,娘子,我會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我隻是看你和爺爺那麼辛苦,這才一時鬼迷心竅,想掙段時間快錢。”
“那就好,我隻是想着外邊人心險惡,你又失了記憶,怕你容易着道,今日是我态度不好,對不住你了。”平安聲音軟了下來,歸根結底,木頭滿腔赤忱皆是為這個家。
“原諒你了!娘子,我沒事。”
“真的?肩膀不痛?”
“娘子揉一揉就不痛了。”
“哧!”平安輕笑,伸手輕撫他的肩頸。
伴随着陣陣清脆的蟲鳴,兩人喃喃低語幾句,相擁陷入夢鄉。
翌日清早,看着這夫妻倆又和和美美說起話,胡水生心中懸了一晚上的石頭也終于悠悠落地。
将澄清一晚的葛根粉換水繼續沉澱,平安方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爺爺,我們先走了。”
“好,在外定要注意安全。”
走到河堤,見爺爺依舊提着油燈跟在後面,平安與木頭對視一眼,轉身朝爺爺揮了揮手。
待兩人将魚和竹筐全部搬到船艙,平安方解開繩索,用竹竿撐離河灘。
随着春日來臨,河坡河灘上的花花草草也逐漸蘇醒,幾日不留神,木樁邊的荻花都已長到膝蓋高。
“娘子,在看什麼呢?”
“我在想,今日回來得帶着鐮刀将這些草割掉才好,不然等到夏天到來,這裡不知道會藏多少蛇蟲。”
“蛇?”木頭默默咽了咽口水,他環顧四周,小聲問道,“會咬人的蛇嗎?”
“咬人不咬人的都有。”平安看他這吃驚模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怕甚,把草除了它們就不會待在那,咱們隻要不招惹它們,一般都沒事。”
“哦,娘子我跟你說,我才不怕蛇,到時候有蛇你就躲我後面,我來保護你。”
“真的嗎?”平安壓低聲音問道。
“那還有假?”木頭挺直胸膛。
“那你看看你後面是什麼?”
木頭動作瞬間僵滞,他回首往水面望去,就見一細長身影正藏匿水中逐船而行。
那靈活的走位,那暗乎乎的顔色,這不是蛇是什麼?
他腦子尚未反應過來,人已經一跳而起,跑到平安身後。
平安暢笑出聲,轉身捏了捏他的臉:“水蛇,無毒,不咬人的。”
聽得娘子笑聲,木頭瞬間反應過來,他清了清嗓,找補道:“娘子我跟你說,我沒在怕的,我這是回船艙找工具打它。”
“嗯,我信你。”平安指着蛇頭對他說道,“雖不太準,但大部分無毒的蛇,頭部形狀圓潤,有毒的則多呈三角尖狀,咱們看見了快些跑就是。”
經昨日夜談,木頭既承諾不會沉溺鬥玩之事,平安也就不再阻擾。
到後面她也想明白,木頭人生地不熟,他一人在外确實寸步難行,别說信任,那些人不給他挖坑就算好的。
他若想做這賣促織的生意,确實得讓人看到他促織本事。
之前一想到有人因鬥雞、賭博家破人亡,她心中便對這等妄圖投機取巧一步登天的行為萬分反感。冷靜下來再回想,木頭雖好玩,但他并非頑固不化之人,她昨天言行确有幾分欠缺考量。
兩人約法三章,他每日投入促織上的成本不得超過他賺的彩頭,否則平安将不再支持他的這門生意。
當然,竹編的生意不能落下。
兩人在賺錢一事上頭一回達成默契,今日做起活來也是格外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