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平安的目光在他臉上駐留片刻,嘴角慢慢抿直。
那人就算不是正經衙差,他上頭總歸有人,隻能以後再多花點心思與銀錢打點一下,拜拜碼頭。
兩人約好回家不再提及此事讓爺爺擔心,便又沒心沒肺帶着魚嘻嘻哈哈回了家。
見兩人帶笑而歸,守在門口的胡水生騰地站起身來,心中暗松一口氣。
今兒的魚沒之前那樣新鮮,不知那些人在什麼時候摻了幾條怏魚進去。
等回到家,一條鲫魚已經翻了白。
這會正是春日裡的回南天,潮濕得很,不是做魚醢的好時機。
平安早上出門前泡了些糯米,想拍些甜酒喝。路過米缸,她便順舀上幾兩早稻米與石灰,放一排泡着,打算晚上回來吃個米豆腐。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是吃不成了。
平安吩咐木頭将泡米水倒潲水桶,再将米磨成米漿。
她則三兩下将魚剖了,把魚鱗魚鰓與内髒處理幹淨,劃上花刀。再往鲫魚裡外抹上一層薄鹽,腹内塞進幾片生姜與幾根蔥段。
剛咽氣的魚還算得上新鮮,肉質亦紅潤緊實,用來熬湯沒甚問題。
熱鍋熱油,沿鍋壁下鲫魚,油鍋頓時冒出滋滋青煙,油珠四濺,銀灰的魚皮很快在熱油的炸制下蜷曲縮水,直至變得金黃酥脆。
此時,一股酥魚的焦香味亦幽幽襲來。
這會的魚皮與魚肉已炸得渾然一體,平安提起鍋鏟輕輕一翻,鲫魚便順順當當翻了個身。
不多時,鲫魚已被煎得兩面金黃。
最近多食辛辣,考慮到爺爺與木頭,平安還是決意做一碗暖胃清淡的魚湯。
清水下鍋,水面瞬間浮起顆顆油珠。
随着竈内溫度漸升,鍋中湯水發出汩汩沸響,魚身亦随熱氣在鍋中上下翻湧。
雪白的汁氣逐漸析出,與油脂融為一體。随着時間流逝,湯汁愈發濃白。
下鹽調味,撒上小撮蔥花調色,一鍋奶白醇厚的鲫魚湯便新鮮出爐。
這樣做出的魚湯,鹹、鮮、醇,香,湯水與魚肉皆滋味得宜。
既有了魚肉做葷菜,剩下幾道菜,也就好安排。
“娘子,米漿磨好了。”
平安正欲炒蔬菜,木頭便端着一盆米漿急急忙忙進了門。
這磨好的米漿潔白細膩,放不得多長時間。
平安将鍋洗淨,倒入米漿與澄清的石灰水開始攪拌。
攪拌這米豆腐,一來得小火慢煨,二來手上動作不可停。
待攪至粘稠,将鍋鏟提起觀察,若鍋鏟邊緣滑落倒旗狀彎鈎便說明已熟透。
将米豆腐盛出等待冷卻,平安燙上一把她爺掐的嫩元修菜,從壇中夾上幾根辣蘿蔔,又炒上一把焯制的辣芥,農家的粗茶淡飯便已備齊。
一家人搬凳的搬凳,端飯的端飯,很快便又聚攏在飯桌前。
前段時日成親,她爺覺得木頭兩字太過敷衍,聽平安說是随着榆木船舵一同撈上的,他擇妻子那邊的楊姓,給他編了個楊榆明的名字。
這會他私下裡亦喚他大名:“榆明,今日出去可還适應?”
木頭剛摸上被那麻子臉揍傷的胳膊,便被平安扯了衣角。
“适應得很好,爺爺,您放心,成了家我會想辦法多賺些錢養家的。”
“嗯。慢慢來,不着急。”
胡水生也不是多話之人,除了叮囑兩人幾句在外小心謹慎,便不再言語。
倒是木頭,吃飯也堵不住他的嘴,吃到這肉甜質嫩的鲫魚,他便誇上一句:“娘子做的鲫魚這樣鮮美,能嘗到真是我的福氣。”
今日的鲫魚湯的确鮮香,姜片與蔥段是上好的去腥增香搭檔,清淡的做法亦還原了鲫魚本身的鮮甜與細嫩。
因着湯水的滋潤,湯中的鲫魚依舊肉質鮮嫩,戳上一筷,裡面的魚肉白嫩細膩,形如蒜瓣,細品之下,口中依稀有清甜的回甘。
等吃到那芽細肉豐的元修菜,木頭又連連奉承胡水生:“爺爺,您種的這青菜嫩生生的,可真好吃。”
胡水生便會回上一句:“這是豆莢頂尖新生出的藤蔓芽尖,當然嫩。”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日都會上演,平安早已習慣,隻管埋頭扒飯。
胡水生最近也攢下一些竹編,幾人商議明日帶上幾個簸箕撮箕去鎮上售賣,就各自散去。
幾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過後,菜畦中細嫩的綠芽陸續伸展腰肢,撒下的種子争先恐後地破土而出。平安走到菜地裡彎腰查看,除了新翻的那塊土,其餘幾塊地裡已長滿了嫩生生的蔬菜。
檢查完她的糯米,平安剛進房就被木頭拉住,她低頭睨了一眼,再對上他閃爍的目光,心裡自是明白他腦中在想什麼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