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走神了。”
“你。”
平安接下來的話被撞得支離破碎,既勾搭她,又不許她說話,這會她氣得二佛升天,腦中迷迷糊糊隻餘一個念頭,走着瞧。
這種事情,她是體會不到什麼快樂的,隻得抿唇咬牙,等着這一場風波過去。
待風平浪靜,平安恨恨地拿軟枕砸向木頭:“我剛說不要,為何不溫柔些?”
枕頭剛脫手,她心中便暗道糟糕,孩子還沒影,要是将郎君吓跑,自己之前的戲可不得白演了。
誰料木頭這人卻也不怕她,見她生氣,反而待她愈發親近。
“好娘子。”木頭将她攬在懷中,親昵地埋在她脖間蹭蹭,那熾熱的呼吸與肌膚相觸的,直讓她後背發麻,指節控制不住地蜷縮。那廂不要錢的好話更是連番輸出,“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我隻是太高興了。”
平安暗松一口氣,背過身去不理他。
若他說甚就是甚,長久以往,她豈不是妻綱不振。
不成,不能這樣輕易原諒。
看她不為所動,木頭也很是能屈能伸。
“好姐姐~~”木頭的手試探性搭在她腰間,朝她腰間軟肉襲去。他的聲音又低又啞,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清越音色。如今撒起嬌來,直聽得平安心肝顫顫,下意識想到被她摸得翻肚皮的灰灰。
咳咳,隻要他乖乖地,也不是不成。
她就是這樣沒有底線。
“咱們得約法三章!”
“隻要娘子原諒我,做什麼都行。”平安笑着拍開他的祿山爪,道,“婚後咱們踏踏實實過日子。”
“自然。”
“一起孝順爺爺。”
“他也是我爺爺。”
“不許沾花惹草。”
這一次,木頭的回答比之前慢上一拍。桌上的龍鳳燭燭光被大紅色床簾遮擋大半,昏暗的帏帳内,萬籁俱寂,平安清楚地聽到他吞咽的細微聲響。
随即熟悉的聲音幽幽傳來:“有娘子足矣。”
是嗎?平安心中不信,但她并未繼續糾纏,隻将自己定下的規矩同他道明:“成,貪多傷身,每月最多三回。”
“你這不是要我命嗎,好娘子。”平安這句話,彷如晴天霹靂,直将木頭炸得心肝亂顫。才開葷得了滋味,他自然不想輕易放過這個好處。
但他明白,自家這娘子性子有些拐,不能與她直接對上。
“夫妻敦倫,本隻為繁衍後代,豈能為一己私欲.....”
不待她說完,木頭便已語氣柔和地繳械投降:“好娘子,新婚夜,咱不說這個吧。”
誰叫平安隻吃軟不吃硬,聽得他好聲好氣與自個說話,平安剛剛鼓足的士氣一戳就破,頓時偃旗息鼓。
“都怪娘子太惹人愛,我可想你想得緊。”
“呸呸呸!”說甚胡話,平安不由暗啐一口。
這家夥,嘴上老實,可那一雙手卻不住作亂,平安被他擾得老臉一紅,便也半推半就随他去了。
待紅燭燃盡,發出最後一聲噼裡炸響,窗外月色漸沉,傳來陣陣公雞鳴叫。
随意擦洗一番後,兩人各占一邊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次日,夫妻倆強忍困意,相攜給爺爺敬茶。
他端坐堂屋主位,眉開眼笑,和藹地叮囑兩人幾句,便讓他們歇着去了。
昨日辦的宴席自然剩下很多菜肴,今日夫妻倆便一同整了整,給借了桌椅的村人送上一些。
順道也讓木頭認認人,過個明路。
新婚這三日,胡水生拍闆決定,讓平安好好在家歇着。早在昨日,趁着昏禮,胡水生喚來幾位侄女,一人還了一貫錢。
至此,他家還餘下六貫外債,爺孫倆再加把勁,今年也能将債務徹底還清。
處理完昏禮的善後事宜,夫妻倆竟也尋不到什麼事做,隻得一左一右,圍着爺爺一起剖竹絲。
兩人在一旁叽叽喳喳,不停問這問那,胡水生耐心解釋半日後,也不勝其煩,隻得放下手中的活,随他們在樹下歇涼。
如願看到爺爺收手休息,兩人對視一眼,挑眉嬉笑。
都是一家人,他們怎麼能看着自己玩耍爺爺幹活,該一起休息才是。
人生大事落地,夫君乖巧聽話,今日又有閑功夫,平安好心情地拉着木頭往竈房而去。
她本想用芝麻、蜂蜜、白糖做一道甜食——芝麻糖薄脆。但她看着竈房籮筐裡堆積如山的芋頭,臨時起意,便打算多做一道荷葉芋艿羹。
挑出十幾個芋頭,抽出七成讓木頭将皮削淨,另外三成則上鍋開蒸,同爺爺說上一聲,平安自己便準備出門去摘荷葉。
誰知木頭卻悶聲跟了上來,見平安察覺,他笑嘻嘻地上前,攬住平安的胳膊。
待兩人行至門前,好奇許久的木頭指着右邊那斷了一截的粗壯樟樹問道:“娘子,娘子,這樹好生奇怪,怎麼平安無故斷成這樣。”
平安聽他突然提起此事,當下也有幾分心虛,她瞥了眼左右,這才清清嗓道:“那想來有缺德鬼在樹下亂說話亂發誓,被雷給劈斷折腰的吧。”
木頭腳步一頓,平安的心猛然一跳,還以為他識破自己的謊言。
誰知他隻是拉着平安發誓:“娘子可是不信我之前說的話,故意試探于我,我對娘子的真心,天地可鑒,我才不怕被雷劈。”
平安松了一口氣,她就不該期待他有多少腦子。
這會荷葉難尋,兩人找了好久才找到幾片大小還算合适的荷葉。回來路上,木頭一會拿荷葉給平安撐傘,一會将荷葉湊到鼻間猛嗅荷葉清香。
待得歸家,兩人才算各歸其位。
常規的糖薄脆多用面粉和入椒鹽酥油糅合成劑,刷上糖水,沾上些許芝麻入火爐烘烤。
但平安今日想做個不一樣的薄脆。
取白糖一兩、蜂蜜一勺、水一碗、酥油一兩,糯米粉二兩、雞蛋清一個,去皮黑芝麻三兩備用。
剛消停沒多久,那邊削皮的芋頭抱着刮刀嗚哇亂叫:“好癢啊,娘子,癢死了,癢死了,這芋頭有毒,咱們别吃了。”
芋頭本就麻手,他還削一下皮洗一下手,沾了水,那毒性發揮地更快,他又細皮嫩肉,不癢他癢誰。
胡水生接過削皮的活,好笑地讓他休息,平安便拉着他進門燒火,烤烤發癢的手掌。
等火燒起來,熱氣炙烤到皮膚上,能有效緩解這種刺痛般的奇癢,也算是一舉兩得。
将所有材料混合于盆中,攪拌成幹濕均勻的面糊。
竈上一共有三個孔,兩個放鍋,一個燒水。平安取下一個鍋,安了個鐵架進竈。
烈火熏烤鐵架的時間,平安用勺子舀一勺面糊均勻塗抹于盤中,将其按壓成均勻的薄片,待見着竈爐内紅碳适宜,抽出所有未燒盡木柴,将盤子入鐵架上開烤。
另尋了個爐子起火,平安開始準備熬紅糖漿。
爺爺早将芋頭削完□□安将這些芋頭切完絲,與蒸熟去皮的芋頭一同丢進擂缽。看木頭這會也不再喊癢,她将木棍遞給他,囑咐道:“把它們擂成泥,生的熟的要均勻混合在一起。”
木頭剛剛丢了個大臉,這會回過神來也覺得頗為丢面。雖還是有些害怕這東西,但他正想找個機會挽回失去的顔面,聽得平安叮囑他幹活,當下顧不得其它,隻滿口答應,熱火朝天地開始幹起活來。
新鮮芋頭本就脆嫩,再加之有數芋泥中和,做起來倒是沒有做藕丸那樣磨人,隻是這東西多了,轉起來阻力大,時間久了,木頭的動作也逐漸遲鈍起來。
看着擂缽中的生熟芋頭變成了糊,平安将熬好的糖漿倒入芋泥糊中心,再用棍子從側面開始抄底翻面。如此一來,就能盡量避免糖漿與木棍和擂缽的接觸,也能減少些浪費。
家中吃不完的芋頭、蓮藕、豆子,她和爺爺都勤快地做成了粉。
隻不過這會家中芋艿粉不太夠了,平安取完一碗芋艿粉,剩下的便用藕粉湊數,再加入大勺豬油,平安搓上些幹粉,便開始下手揉。
經過多次反複捏和,芋泥糊逐漸發韌上勁。
這會需用小蒸籠,平安數着時間也差不太多,便打算看看薄脆的情況。
剛掀開爐蓋,便聞見一股撲鼻而來的芝麻濃香,揮散霧氣認真看去,那薄脆邊緣已烘烤出金黃的裙邊。
芝麻本就易熟,她将薄脆取出,隻待涼透後食用。
從盆中取出浸濕的籠布與洗淨的荷葉,籠布絞幹攤平入蒸籠,再将荷葉攤放在籠布上。這荷葉需比蒸籠大,四周立起,如此倒入的芋泥糊才會從邊緣漏出。
理了理荷葉,盡量讓荷葉與籠布相貼緊密,平安這才放心倒入第一層芋泥糊。想了想,她又切碎一些油渣與紅棗,将它們鋪在芋泥上方。
再倒入一層芋泥糊,這樣油渣紅棗碎就被芋泥完整地包裹在中間。
這荷葉芋泥羹需蒸一個時辰,但薄脆卻冷得很快。新鮮出爐的芝麻薄脆名副其實,冷卻後又薄又脆,兩面皆是滿滿的酥香芝麻。撚在手中,薄如竹篾,吃起來酥脆掉渣,芝香濃郁,甘甜滋味伴随始終。
她想,這樁雲裡霧裡的婚事,要是也能從頭甜到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