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遲疑半晌,咽了咽口水,終究是啞着嗓子大膽問出口。
他第一眼見胡娘子,便覺得這娘子貌美又面熟,心下總不自覺對她心生親近與向往。
雖她皮膚黑了點,行為舉止也有些粗俗,但他卻不想放手,實在是她的這張臉,長在了他心坎上。
他想要的東西,他就一定要弄到手。
“你?”平安下意識輕笑,但當她注視到木頭堅定的眼神時,便有些于心不忍,傷人的話到了舌尖也隻能打轉一圈咽下。
平安神色肅穆,低頭反問:“你如何知曉你未曾娶妻,若你已然成家,那我豈不是成了見不得光的側室。”
“我,我未。”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一句我未成家嗫喏在口中半晌,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潛意識覺得自己并不喜這婚姻之事,可平安說的沒錯,他失去了記憶,現在說的話做不得準。
但他不想就此放棄,起碼他不能敗在那脆皮書生手上。
如此思來,木頭心中戰意熊熊燃燒。
他不屑地吭哧一聲,昂首挺胸鼓足士氣。
這兩人現在尚未成婚,他便還有機會,便是成了婚,成了婚他也鋤頭照樣揮。
隻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他就不信了,呵。
秉持着不服輸不服氣的精神,回家的木頭鬥志滿滿,做起事來異常主動。
今日不用平安喊,他便主動從地裡掐上蔥蒜與青菜,然後殷勤跑到院中砍柴。
雖他不時跑進竈房欲與平安搭話,但好歹也劈完了幾根柴。平安正忙着備菜和清理魚雜,隻是不時分心偶爾敷衍幾句。
察覺她的分神,木頭咬了咬後槽牙,頓時安靜下來。
今日拆賣了幾條大魚,平安也攢下了些魚籽魚白之類的魚雜。這些魚雜一向緊俏,往常都賣得飛快,滞銷倒是好了她。
不說口感脆爆嫩彈的大魚肚,光是那些魚籽魚白便可做成一鍋鮮香幹鍋。
近日春雨連綿,随雨而來的驟風裹挾濕漉漉的水氣從河面掠過,行船時隻覺整個人都像被浸在了刺骨的冰水,又冷又濕。
平安将大的魚肚單獨清理出來做脆爆魚肚,剩下的小魚泡與魚籽魚白一同做個幹鍋魚雜。
香幹本就滑嫩易碎,與青菜便做成清淡口變成。
說起方娘子家的香幹,那味道也沒得說,他們爺孫倆都喜歡得緊。
她家的豆腐本就細嫩,又不知用什麼鹵水将白豆腐鹵成紅赤的醬色,使得豆腐自帶一股淡淡的鹵香,便成了他們買的香幹。
薄薄切出一片,白嫩嫩的豆腐心配着醬紅的鑲邊,光滑白膩,煞是好看。拈起來輕輕一吹,那片薄薄的香幹便能在空中前後搖曳,雖嫩,卻頗為柔韌。
平安以前生吃過一口,自那回起她才明白原來這香幹都是熟的。生吃就滑嫩細膩,略帶些許鹹香,更别提用烈火與豬油溜過的滋味。
喚來木頭洗淨蔥姜,拾柴燒火。
平安擡頭睨了他一眼,今兒倒是破天荒,這位少爺未曾嗚呼喊累,隻是悶頭咬牙将手中活幹完。
看他這副倔強模樣,平安心想,若他隻是個普通人家的郎君,若他未曾婚嫁,他确實是現下的最優選。
可惜,沒有如果,人生亦不可能處處圓滿。
收斂神思,平安捏上一把面粉繼續搓洗魚肚。
魚肚腥味重,又多黏液,需得用面粉搓揉吸附掉它表面的黏液,再用酒、鹽、姜末好好搓幾遍去腥,吃起來才幹淨。
處理幹淨的魚肚色澤白嫩偏粉,瞧着便賞心悅目。
腌制魚肚的間隙,平安開始做魚雜幹鍋。
熱油下鍋,下姜蒜爆香,平安添上兩勺秘制辣醬一同過油。
一時間,竈房内青煙缭繞,各種香味與辛辣味撲鼻而來,嗆得兩人連連咳嗽。
被嗆出陰影的木頭實在有些受不住,他為難地瞅了眼平安,捂着鼻子彎腰往外跑去。
平安屏氣凝神,看準時機将魚雜下入熱油爆炒出香。
待魚雜受熱入味,再下醬油,鹽、酸藠頭入味提鮮。
最後,加入些許黃酒與水蓋蓋焖煮,聽着耳邊傳來的噼裡爆竹聲。平安手持鍋鏟,靜靜等待時間與烈火共同醞釀出一鍋水鄉人家地道鮮味。
等鍋内咕噜冒泡,金黃的魚籽與雪白的魚白在熱氣的蒸騰下肆意翻滾沸騰,一股奇特的鮮香順着鍋邊飄逸開來。
撒上最後一味紫蘇,便大功告成。
紫蘇清香微辛,解表散寒,行氣和胃,鎮上百姓做魚蝦美食皆喜加入它。紫蘇與河中鮮味結合,便可産生一種奇妙的辛香,那香味,是其他香料如何搭配都無法比拟的,它可謂是這盆魚雜湯的靈魂。
離了它,這河鮮便總少些香味。
做好魚雜,用缽子盛放一旁蓋蓋保溫。
平安便開始炒魚肚和香幹。
處理好的魚肚切絲入涼水慢焯,水沸後煮二十息撈出。
下油、姜片、橘皮、茴香、八角、桂皮、香葉、魚醢一同煸炒,入鹽、醬油調味。
待香料煸制出香,入煮熟的魚肚絲快速翻炒上色,快出鍋時再加入蒜片一同颠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