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或是聊童年趣事,或是聊鎮上美食美景,一個賣魚女,一個書生,竟也在雙方的有意逢迎之下相談甚歡。
她想,再過段時日,等她打探清楚季澤性情,等兩人關系穩定,她就與爺爺通氣。
平安這幾日是過得春風得意,可待在家中的木頭卻愈發不滿。
他這段時日已摸索出附近村民的出行規律,早在爺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附近轉了好些圈。
他曾見到幾次平安劃船歸來的場景,以前她都是悶聲不吭地撐着槳,可最近幾日,她竟然嘴中哼起了小曲。
不對勁,很不對勁。
出于人類對情敵的直覺,木頭敏銳地猜疑胡平安應當在外面有情況了。
他既有心調查,年老的胡水生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再加之他平日裡做事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段時間見不到他蹤影對于胡水生而言乃是常事。
木頭得了閑,他便經常順着家後面的河堤小路,随着河流往鎮上摸索而去。
村裡離鎮上不過幾裡路,他若走得快,不到一炷香便可到鎮上。
這午間的休息間隙他人不見,胡水生隻以為他偷懶小憩,也就懶得管他。
到了鎮上的木頭望着眼前的場景,卻氣得目眦欲裂,全身顫抖。
胡平安這人,果真在鎮上與一書生勾勾搭搭。
他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反應這樣強烈,明明,明明他隻是個借住在胡家的陌生人。
他摸着自己咯噔狂跳的心,一時間失了神。
他想,他應當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是什麼,木頭腦中卻一片空白。
沒等他想明白,他直愣愣矗立河邊的身影便已被平安發現。
待送别季澤,她方走到在木頭跟前,低聲喝道:“你怎麼跑出來了?”
木頭被她這句呵斥吓得回了神,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女人竟有膽子倒打一耙。
他心中怒氣上湧,不由挺直胸膛以正男兒氣勢:“該我問你這話才是。”
與平安淡漠的眼神對上,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氣勢也愈發萎靡。
他突然打了個嗝,後退一步呐呐問道:“你喜歡這個小白臉?”
平安未承認,也未否認,隻是掃了眼四周,低聲吩咐:“回去再說,你先去我船上等着。”
待她提着幾塊香幹與今日攢下的魚肚魚雜上船,木頭果真坐在船艙等她。
見她回來,他迅速扭頭望向别處。
兩人相一路顧無言,待船駛離鎮上,木頭方壓着嗓子勸誡:“這種白弱的書生有何用處?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日裡除了說幾句之乎者也外沒有别的用,連隻雞都幫你捉不了。”
“你說的對,書生是多文弱,可我不需要他幫我捉雞。”她隻想要生個跟她姓的孩子。
至于男人,她并不在意。
于她而言,男人的區别隻有生出孩子的好壞之分。
長得俊,人聰明的,生出來的孩子自然好看聰慧。
長得醜,人又蠢笨的,那孩子便是自己親生的,她想一想也覺得磕碜。
“你。”木頭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
“這種書生最是會花言巧語,你,你可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百無一用是書生。”
“撲哧。”平安劃槳的動作微頓,笑着睨向他,“可我看着,你雖不是書生,卻也似書生意氣。”
木頭俊臉瞬間漲紅,他當然知道她這是在調侃他同樣體弱。
“可,可我之前受過傷,情況不一樣。”
“嗯,嗯。”平安敷衍回應,目不斜視地繼續撐槳。
“你别不信,我會的東西可多了。”木頭扒着艙門站起身來。
“我信呀。”
看着眼前這人無可救藥的态度,木頭明白,他心中隐隐擔憂的事終成現實。
他将袖中的花扔進河中,恨恨坐回船艙。
迎面而來的習習清風吹得河灘邊的蘆葦簌簌作響,木頭望着眼前這碧波蕩漾的河水失了神,先前還覺得河水碧如翡翠,這會隻覺得綠得晃眼,壓心。
這一刻,他的心又酸又悶,一股熟悉的恐慌感再次襲來。
他想要用力握住什麼,卻無能為力。
他頹廢地靠在船艙的竹席上,咬牙切齒地拉扯系桶的草繩。
搓了半晌,手反倒被草繩的毛刺給戳得陣陣刺痛,氣得他忙不疊甩開手。
這個女人,現在是一門心思撲在了那書生身上。
可憑什麼,他堂堂。
堂堂什麼,他拍了拍腦袋,怎麼就想不起來了。
反正,他絕不信自己比不過那隻白斬雞。
回首看他這副氣鼓鼓的倔強模樣,平安無奈将話點明:“我已經二十了,終歸是要嫁人的。”
木頭擡眸注視她半晌,一句質問脫口而出:“那你不是要招贅嗎,為何要找書生,書生可都傲氣得很。”
平安笑道:“隻是試着相處一二,若是談得來不入贅也成。”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木頭遲疑半晌,咽了咽口水,終究是啞着嗓子大膽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