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接連數日緊鑼密鼓的準備,魏宅之中滿目喜慶,各處帳幔以紅色為主,與暮春開放的各色花卉相映成輝,房檐屋角也全換上了簇新的燈籠,外面繪着吉祥圖案,内置紅燭。
然而,除開這些熱鬧的裝扮,宅中之人并無多少歡喜之意。魏若琛每日都要發脾氣,紫璇則面若冰霜,除了大夫誰都不見。
下人們腳步匆匆,照着溫叔的吩咐整治婚禮當日要用的各樣物品。魏家父子倆置氣,魏菘澤顧及兒子身體不敢發火,這些火氣基本上都讓手下人承受了,這個當口誰都不敢出一丁點兒差錯。
魏菘澤蟄伏多年,但武林中的舊識不少,和一些曾被蘇明啟收服、納入天魄門麾下的江湖人尤其交好。他們都知道魏菘澤不服文遠骥接替蘇明啟坐上了天魄門的門主之位,雙方因此内鬥,兩股勢力泾渭分明。沒想到時隔多年,魏菘澤的兒子竟要迎娶文遠骥的女兒,如若兩家結為秦晉之好,豈不意味着強強聯手,天魄門将再度崛起?
是以,哪怕一些人早就脫離天魄門,并不願意參與二者之間的鬥争,也免不了好奇魏菘澤何以會在二十年後又和文遠骥走到一起,好奇天魄門的未來将去往何地。更何況,許淑平單挑群雄、收服賀家的事也已傳遍江湖,說不準正是因為文遠骥一方找到了藏寶圖,這才有了天魄門内部修和的前提。
各種猜測之下,接到魏菘澤請柬的人紛紛應約而來,其中既有河東謝氏、藍田派這些本就和魏菘澤有所往來的門戶,也有伏牛山、洛陽金刀門等脫離天魄門後就獨善其身的勢力,加在一起足有八、九撥人馬。除這些天魄門舊部以外,華山派、龍虎山、谷城曲家等如今武林中有些地位的門派也有人前來。
三月二十八,婚禮正日。魏菘澤作為主人,滿面喜色地在前廳招待來道賀的賓客,也借此機會和許久未曾謀面的江湖人寒暄幾句,聯絡聯絡感情。
曲家少主曲庭洲是賀客中最年輕的一位,他是個有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世不錯,自己也有些本事,在江湖上橫行無忌,對待武林名宿也沒有多少恭敬。
去歲武林大會前後,天魄門過往的恩怨頻頻被人提起,曲庭洲也是在那時聽說了一二。這次曲家并沒有接到魏菘澤的請帖,然而魏菘澤正需要多拉攏江湖名門,得知他家少主不請自來,不但不以為忤,反而甚為歡喜。
“魏世伯,你與文門主結親,怎麼婚宴上看不到太白山的人呐?女方家裡沒人來送親嗎?”曲庭洲左右張望,仿若随口提問。其實宴席上不乏注意到這一點的賓客,可他們都礙于主人家的顔面沒有說出來,曲庭洲自在慣了,根本不在乎對方是不是難堪,想到什麼就直接問直接說。
魏菘澤注意到十來道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泰然一笑:“豈有不來之理?文師兄現下正在内院與新娘在一處,等會婚禮開始,他就會出來與各位相見了。”
曲庭洲得到了答案,就撂下魏菘澤去找其他人叙話,魏菘澤隐隐有些不快,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吉時将至,衆賓客入座。奏樂未起,溫叔先至。為了不惹人矚目,他從後側上來,附在魏菘澤耳邊說了一句話。
魏菘澤眉心驟然縮緊,低聲道:“如今誰在邊上?去請駱神醫了沒有?”
“已經去請了。少爺現如今暫由四爺照看着。”
魏菘澤稍稍放心,然後向左近幾個賓客道了一聲“失禮”,跟着溫叔去了後面。
剛一出喜堂,黃昆便迎了上來。魏菘澤腳步不停,一邊走一邊問:“盧金良人呢?許淑平還沒找到?”
黃昆膽怯地搖了搖頭,小心回道:“少主帶着人親自去了,想必很快就能有回音。”
“廢物!”魏菘澤咒罵一聲,腦筋飛速轉了起來。
原來,許淑平離開賀家莊後的行蹤一直被曹家堡監視,消息每隔一日便會傳到吳宏那裡。按理說,她出發比文遠骥早,西河又離無錫更近,到的隻會比文遠骥早上許多。
然而,自前日最後一波探子傳回許淑平已離無錫不遠的消息之後,曹家堡的人就像是失了蹤,吳宏再也沒能得到其他彙報。更麻煩地是,到目前為止,許淑平和她的人馬都未曾現身。
剛把文遠骥帶回來的魏彥成不得不立馬折返,帶着手下趕往許淑平最後歇宿的市鎮,想從那裡開始打探她的行迹。
魏菘澤沉吟半響,告訴黃昆:“去把他叫回來。”
“少主嗎?許淑平那邊……”黃昆說到一半自覺閉上了嘴,魏菘澤的命令容不得他人質疑。
“如果許淑平脫逃,她會去哪?當然是來救人,與其大海撈針,不如守株待兔。”魏菘澤卻難得好脾氣,耐心說起自己的盤算,“你叫人去給彥成傳話,然後再派幾個高手去文遠骥的關押之處。告訴他們,不管是誰,但凡敢闖莊救人的,一律格殺!”
看着黃昆的身影隐沒在分隔前後院的一道白牆之後,魏菘澤尚有些不放心,他正想和溫叔說些什麼,花園中卻于此時傳來婢女的大聲疾呼:“快來人!文姑娘落水了!”
二人對視一眼,很快有了決斷。魏菘澤折向花園,邊走邊吩咐園中守衛向湖邊集中,絕對不能讓人走脫。溫叔則仍舊沿着原路去往魏若琛的住處。
原本心口痛、大喘氣,說什麼也爬不起來,連喜服都還沒有上身的魏若琛,聽到下人報說紫璇突破了繡房外的封鎖,趁人不備跳入湖中後,急得從床上翻起,連衣服都來不及披就要出門。被恰好于此刻趕到的溫叔攔在了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