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日夜兼程,趕了足足四日路才到了京兆府。
杜彥成的朋友是本地的收貨商人,人脈頗廣,從上面的官府到下層的鄉裡小民都能說上話,最适合大海撈針尋人。同時他又是個極熱心的,發信給杜彥成之後便派手下随那位報訊之人同去萬年縣,在酒樓中找到了可能是劉從毅的孩子,花了些錢把人弄出來,送到了他的宅中。
可這個孩子極為倔強,怎麼問都不肯說出自己是誰、家在何方。而他的臉在酒樓裡又被打得鼻青臉腫,已經無法和圖畫上的人比對。友人隻能先請個大夫給他養傷,同時再遣人往金陵送信,請杜彥成那兒來個人辨認。
然而,這個孩子隻在他那兒待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跑得不知蹤影。杜彥成的朋友隻好派了幾撥人分不同方向去找。按理說,一個受了傷臉被打成那樣的少年并不多見,他以為隻要多打問打問必然能有回音,哪知道派出去的人連找了三日,都沒有任何結果。
紫瑛在這位收貨商人的宅中聽到他叙述完全部經過後,已經有了決斷,他最有可能的去向就是太白山。他不遠千裡來到這兒,報仇是唯一的理由。雖然因為偷東西被抓無法脫身,耽擱了時間,可一旦被解救就再次設法離開。無論他現在在哪、又有何打算,他的最終目的地都是太白山。
謝過這位好心的朋友,紫瑛立刻出門上馬,向着郿縣方向疾馳。其實她很清楚憑劉從毅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害死文遠骥,自己即有可能隻是在杞人憂天。但一想到他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便心中難安。即便文遠骥不會出事,她也怕劉從毅因此受傷。畢竟天魄門自去歲後半起守衛變得極其森嚴,如果他們把杜彥成當作敵人的奸細就不好了。
萬年縣離郿縣隻有二百多裡,紫瑛催促坐騎絲毫不停,恨不能立刻飛奔至太白山上。杜彥成雖然四處行商,但像這般艱苦急行卻還是頭一次,隻不過他将紫瑛的急迫看在眼裡,即便不舒服也隻好忍着。
兩人剛到太白山腳下,守沖堂的弟子便立即現身,見到來人是紫瑛才放下警戒,還頗高興地說:“紫瑛姑娘,你可回來啦,大家夥都問你呢。”
紫瑛此刻沒有半點心情和他談笑,立馬問道:“這幾天可有什麼不知底細的人想要闖山?其中可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頭臉身上都受了傷?”
“紫瑛姑娘是得了誰的耳報神?”守沖堂弟子瞪大眼睛笑道,“我們昨天剛抓了一個這樣的小崽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嘴硬得不得了,怎麼問都不肯吐一個字出來。”
紫瑛大喜,杜彥成也終于松了口氣,用力揉了兩把自己被馬鞍磨得疼痛不已的大腿。
“那他現在在哪?”紫瑛問。
“現在?”守衛的弟子撓撓頭,問自己的同伴,“你知道昨天那個小崽子最後去哪了嗎?”
另一個弟子道:“因為他不是我們的人,按理是要關押起來的。可又是個孩子不好處置,我們便将人送到了堂主那裡請他定奪。現在他應該還在山上。”
“他已經上了山!?那……總堂沒有人……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吧?”紫瑛改了兩次措辭,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沒有啊,山上太太平平的,沒聽說有什麼事。”兩位弟子雖然疑惑紫瑛的問題從何而來,但都搖着頭認真回答了。
“多謝你們。”心中大石落下,紫瑛便牽着馬緩緩上山,杜彥成雖然還沒休息好,也隻得默默跟上去。
到了半山腰,紫瑛先帶他去交了馬匹,然後繼續上行。一直走到那一塊大牌坊,杜彥成才停下來駐足仰望,望着石階之上巍峨如雲的天魄門總堂發出感歎:“這便是天魄門的所在?這般宏偉,果然是百年名門!”
紫瑛已經上了幾級台階,聽到他的話才停住步子,順着他的目光向上:“我從小長在這裡,許是早就看習慣了,倒不覺得如何。“
杜彥成趕上她,和她并肩往上走:“你是武林世家的千金,眼界自然不是我這種商人之子能夠比的。”
“我不是笑話你。”
“知道,和你說着玩呢。”杜彥成笑道,手同時也伸了出去。
紫瑛先确認了周圍沒有别人,才敢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兩人牽着彼此一起走完了幾十級台階,直到發現江邵謙,紫瑛才蓦然松開了杜彥成的手。
江邵謙隻與杜彥成打過一次照面,便是數月前他将紫瑛從賀家一路護送到太白山腳下那一回。
“有勞杜公子了。”
江邵謙走上前來,常年不苟言笑的面上竟然挂着些許笑容。紫瑛心裡發虛,剛才和她和杜彥成親密的模樣定然是被他看去了。
“江前輩客氣了。紫瑛姑娘因我離家,這一個多月也多蒙她開導,送她回來本是應當的。”
“話雖這樣說,但開春之際本就是商賈走動頻繁之際,杜公子願意暫且舍下家業,這份厚意自然是要感謝的。”
杜彥成又客氣了幾句,紫瑛這才撈到機會向江邵謙發問:“二叔,昨日闖山的那個小子呢?他在哪?”
她在山下打聽過什麼,守沖堂弟子上報之時也一并說了,所以江邵謙并無驚訝,而是一邊引着他們往穿雲館的方向,一邊問道:“你認識那個小子?”
“他就是上回,我和師兄遇上的那夥小山匪的頭目,之前我和璇兒幫過他。我估摸着他到了這兒,才馬上趕回家來的。”
“為什麼猜到他要來,你便想着趕回來?”江邵謙極其敏銳,馬上抓住端倪。
紫瑛擡腳,趴在他耳邊小聲道:“他叫劉從毅,是故燕山派掌門劉鼎銘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