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不願聽她繼續說下去,馬上道:“你别想又拿這個理由來趕我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紫璇笑着,“我不會再推開你了。”
“就算是刀山火海,兩個人也比一個人好。我喜歡你,隻想和你在一起,什麼危險苦難,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一雙眼睛瞧着另一雙眼睛,眸子裡的深情遠超出言語所能承載的分量。
“一起面對。”紫璇再次把頭擱到瑾瑜胸前,隔着衣服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我有件事要和你說。”過了許久,瑾瑜的聲音才重又響起。
“什麼?”紫璇問。
瑾瑜朝四周看了看,這是一個三面有窗的軒室,難保周圍沒有其他人探聽,還是小心為上。于是将紫璇扶正,拉起她的手,用指尖在她的手心寫下了“王三山”三個字。
紫璇立刻醒覺,雙目圓睜,食指向下,指了指地下。
瑾瑜點頭,目光幽深。
“為了什麼?”紫璇用口型發問。
瑾瑜又寫了一個字:“毒”。
“什麼樣的?”
“上瘾。”
紫璇低頭思索,難道是和木蘭莊中差不多的毒藥嗎?魏菘澤要做什麼?
兩人交流到此處,侍女便進來說,看守已經來了,要帶瑾瑜回牢房。紫璇暫且放下此事,問侍女道:“他還沒來及吃一口,可否勞煩你尋個食盒,把這些東西打包了,讓他帶回去?”
侍女稍作猶豫,但想來這些原本就是少爺吩咐給這個人準備的,在哪吃應該都可以,便點了頭,又去取食盒。
紫璇趁機貼近瑾瑜耳邊,又輕又快地說道:“告訴王老前輩,我一定會設法救他,讓他暫耐一時。”
瑾瑜還來不及回話,侍女已經回來,隻好深深點了兩下頭表示他會照辦。
“幫我跟齊姨問個好。”紫璇最後說了一句,眼睛還戀戀不舍地望着瑾瑜。
“好。”怕她難過,瑾瑜拿了食盒後沒敢多做流連,再不願意也還是立刻出門跟看守走了。
随後,魏若琛便自門口轉出,看着仍然低頭出神的紫璇,心裡很不是滋味。
剛剛他一直在窗邊聽着二人說話,還能隐約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樣。這些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親密舉止,還有紫璇對着他溫情脈脈的語調,都令他無比嫉妒,但這份嫉妒反過來又讓他嫌棄自己。
發覺他的存在後,紫璇也隻訝異了一瞬。按照魏若琛的性子,必然會好奇瑾瑜是如何與她相處的,他在這裡不奇怪。
兩人相對無言,很久很久,魏若琛才問了一句:“你怕死嗎?”
即便詫異,紫璇仍舊答道:“以前怕,現在……也怕,但好像可以接受了。”
“能和我講講嗎?”
“我和你一樣,自小疾病纏身,很早便知道自己壽數有限。死一直潛伏在那兒,仿佛某一天隻要我推開門就會面對它。因為清楚,所以更加害怕。特别是想到身邊的朋友姐妹他們還會有燦爛的一生,而我的生命将會在幾年後的某一天戛然而止。于是,在害怕之餘,還會痛恨命運為何偏偏待我不公。心情糟糕到了極點,甚至會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不如現在就死了,也好過到了某天你有了某樣眷戀的東西,死亡就會變得再也無法忍受。”
“不就是這樣嗎?”魏若琛的鼻頭發酸,紫璇說的和他如今的想法一模一樣。果然,隻有她才能和自己想到一處。
“但我現在不這樣想了。”
“因為什麼?”魏若琛問得很急。
“壽數雖不由自主,可活成什麼樣卻是我說了算。若我能盡可能沒有遺憾地活完這短暫一生,比起庸庸碌碌隻知哀歎還是要強一些。”
“沒有遺憾地活着……就能坦然赴死嗎?”
“我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紫璇目光望向門外,想起上一回死裡逃生剛剛醒來時的情形,“瀕死之際,你最先想到的就是遺憾。對死亡的恐懼大半出自那些想做卻未做之事,所以,活着的時候盡量少一些遺憾,大概也就能越發從容地赴死吧。”
魏若琛一動不動,表情也僵在臉上,仿佛聽不明白她的意思。紫璇便又道:
“幾個月前,我曾親眼目睹一位前輩之死。她在臨死之際告訴我,自己這一生活得暢快淋漓,想做的事從未束手,即便馬上要死也沒什麼後悔。自己這一生活得暢快淋漓,想做的事從未束手,即便馬上要死也沒什麼後悔。”
“這位前輩必然功成名就,幾無遺憾。”魏若琛認真道。
紫璇卻笑着搖了搖頭:”她苦心奮鬥二十餘年的基業被我們毀掉,又遭遇下屬背叛、對頭毒殺,用平常的眼光來看,隻能算是功未成名不就。扶助世間女子、讓她們能夠自作主宰是她畢生理想,雖然走了彎路,雖然中途功敗垂成,也不能抹殺她為此所付出的每一滴心血。對她來說,沒有成功固然遺憾,但至少她從未退縮,無論遇到何種絕境都會奮力一搏,直到避無可避也要迎頭痛擊。
“這種命運隻由自己說了算的信念很令我佩服。無論如何,你我都無需被所謂的不幸困住,隻要我還活着,就要活出想要的樣子。”
“可是……”魏若琛垂着腦袋,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總有些讓你眷戀人世的東西,不是嗎?”
“眷戀是羁絆,也是勇氣,既讓我貪戀人間,卻也讓我想到死亡時沒有那麼害怕。畢竟,有所眷戀,不至少說明了這一生之中,總還有些讓人滿意、從中生出沒有白活之感的時刻麼?”
“是嗎?”魏若琛悠悠發問,似乎正在和内心的另一個自己作鬥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