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覺得手腳冰涼,腦袋仿佛要裂開。一個聲音說,不,我怎麼會恨她,我恨得一直都是文遠骥,我隻是被蒙蔽了。随即便有另一個聲音反駁,放屁,如果你不是因為介意晗月和文遠骥成婚,怎麼會輕信傳言,連求證都不去求證一下呢?
第二個聲音越來越有力,以至于蘇茂霖的力氣漸漸被抽走,身形越發委頓,如果不是江邵謙眼疾手快地撐住他,他随時有可能癱倒在地。
文遠骥見他如此,就知蘇茂霖已經信了他,隻是還在和他自己較勁而已。他和江邵謙一邊一個,将人扶進政事堂坐下。江邵謙叫來遠處值守的弟子,叫他趕緊去弄些酒水。
蘇茂霖目光呆滞,顯然還沒有從沖擊中緩過來,江邵謙在他手邊放了一小壺熱酒,他旋即仰頭灌了自己幾大口,然後被嗆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下。
江邵謙歎了口氣,拿起弟子一起送來的帕子遞給他,同時說道:“敵人處心積慮,就是想讓你我反目成仇,你怎麼這麼容易就落入了他們的陷阱!十年前就是如此,十年後你怎麼還是如此。”
他的語氣就像是恨鐵不成鋼的父母,雖然是數落,卻也帶着心疼。他比蘇茂霖年長五歲,蘇茂霖來找文遠骥的時候他也總在一旁,雖然二人交流不算多,可在他心裡一直把四師弟當成是自己人。
蘇茂霖哭得更加厲害,悔恨之餘還有後怕。他想到倘若自己當時一直執着于仇恨,始終不向紫璇施以援手的話,豈不是他親手斷送了女兒的生路。想到這裡,即便喝着熱酒,身前燒着火盆,他也少不了出一身冷汗。
許久,他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晗月不早點告訴我?十年前她分明就可以告訴我的……”
文遠骥沉聲回應“我猜想,或許她是為了璇兒考慮吧。那個時候她還太小,又不時生病,身子很弱。她不想讓她那麼早知道這件事,還要轉頭去認另一個父親。她與你約定十年,肯定是想着這個時候她已經成年,即便你仍然不能釋懷,再來尋仇時,她即便得知真相或許也能好好消化。”
“她……會嗎?”回憶起自己拒絕搭救她的模樣,還有他在她面前控訴文遠骥和晗月的模樣,蘇茂霖根本不敢奢望紫璇會原諒他,更别說聽到她叫自己一聲“爹”了。
“我不知道。不過她一向堅強,又聰明睿智,說不準時間長了就能接受了,你先别急。”文遠骥柔聲道。
蘇茂霖用力點了幾下頭,使勁在自己臉上擦了一把,繼而起身,以下屬之禮跪拜文遠骥,朗聲道:“蘇茂霖愚蠢失察,以至于為人蒙蔽,将師兄認作仇人,還幾次三番以下犯上,請師兄責罰!”
文遠骥也站起來,雙手将他扶起:“你這樣輕易被蒙蔽,主要是過于愛護晗月的緣故,我不怪你。何況你也是受害者,七年的時間實在太長了,你能熬過來殊為不易。”
蘇茂霖眼中再次溢滿淚水,趕忙用袖子擦了幾下。一旁的江邵謙見他們二人終于和好如初,也不禁熱了眼眶。
“晗月當年急着嫁給師兄,其實另有隐情。最開始的時候她根本忘不了你,和師兄隻是表面夫妻,可是她等了你幾年,幾年裡哪怕天魄門人手根本不夠,師兄也還是派出人到處搜羅你的消息。可你一直杳無音訊,我們隻能認為你已被幕後黑手害死了。當時晗月傷心欲絕,寒症也找上了門,是師兄不眠不休的照顧才把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晗月對你仁至義盡,根本沒有背叛你,師兄也不是故意要橫刀奪愛,這麼多年你真的錯怪他們倆了。”江邵謙又替文遠骥解釋。
蘇茂霖聽着,更加意識到自己的混賬,低頭沉默不語。
文遠骥帶着他的臂膀,将他讓到座位上:“當年情勢複雜,若放在十年前,就算晗月想說,估計三言兩語也無法讓你相信。”
“我一向沖動,又極端天真,最容易被表象迷惑。晗月最清楚這一點,她讓我靜心十年,原本可能還指望着我能窺見其中端倪,哪知道……”蘇茂霖自嘲地笑了。
“可你為人純真,從不惡意揣測他人,又對她一片赤忱,這也是你的好處。”
蘇茂霖搖了搖頭,不确定自己還但不擔得起他的稱贊。
文遠骥歎息一聲,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之前見過璇兒?”
蘇茂霖的沮喪被收起些許,幾句話把一個月前紫璇和瑾瑜遇到他的事情講了,包括紫璇後來對他的質問。
“原來如此,”文遠骥聽罷,點頭道,“這些人為了捉拿紫璇,所下的功夫不小。”
“藏寶圖尚沒有眉目,便多番出手想把紫璇拿在手上。魏菘澤如此急不可耐,到底是為了什麼!”江邵謙怒氣難遏,猛地錘了一下自己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