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璇蓦然想起在栖霞山江閣中瑾瑜對她說過的話來,道:“流星即便隻有一瞬,這一瞬也是極美的。”
“就像世間的每個人,再短暫的一生,如果足夠絢爛,也不枉此生。”瑾瑜看着她的眼睛,接上了她想說的下半句。
紫璇眼角含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然後道:“你說的對!”
和她靠得這樣近,瑾瑜的心微微發顫,話也變少了。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瞧着燦爛的星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送紫璇回房的時候,兩個人還依依不舍不願意分開,最後紫璇自己先笑道:“這麼婆婆媽媽的,都不像我了,你快走吧。”瑾瑜才笑着說好。可是他的腳剛踏出房門,紫璇就叫住了他,并且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飛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又飛快地關上了門。
瑾瑜被定在當場,一隻手婆娑着被紫璇嘴唇碰過的地方,許久才回過神來。
“原來早上你看見了!”
“看見什麼?”門裡,紫璇倚在門上,止不住無邊笑意。
“看見表哥和表嫂……”
“對啊,看見了。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幹嘛不讓我看?”紫璇故意嗔道。
瑾瑜支吾半響都回答不上來,最後才抿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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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松惬意的日子也并非全無陰霾。除了和瑾瑜呆在一起的時間,大多數時候紫璇的情緒并不高。甚至在和李家老小一同聚會玩鬧之時,瑾瑜都能捕捉到她眉間的一抹愁緒。他知道紫璇習慣了獨自解決問題,如今還不願意把内心最為隐秘的不快攤開來給他看,因此雖然替她着急,卻從不多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紫璇的煩惱非但沒有解決,似乎反而越發困住了她。這日晚飯,紫璇以身子不适為由謝絕了李巧澤的邀約,獨自呆在房裡。瑾瑜擔心她,特定撿了些清淡的菜肴并一碗米湯送到了她那兒。
紫璇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雖然面上帶着笑,還向瑾瑜打聽他今日随齊煜春上窯發生的趣事,但瑾瑜看得出來,她很不開心,隻因為他在這裡才強顔歡笑。
猶豫良久,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話剛一出口,紫璇拿着碗筷的手便立刻垂了下來,表情也随即凍住了。
“不開心的話可以直接給我甩臉色,千萬不要在我面前裝沒事,你這樣我隻會更加擔心。”
紫璇輕輕歎了口氣,不發一語。
“是因為林茂嗎?”
紫璇緩緩點頭。
“十年之期将至?”
“奪門之變發生在十年前的二月。林茂斷不會放棄報仇,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要上太白山來了。”紫璇終于開口。
“文門主武功高深,世間罕有敵手。就算林茂苦練多年,也未必能勝得了他。”
“我知道。”
“那你還擔心什麼?”
紫璇再度陷入沉默,筷子被她抓緊又松開,仿佛在斟酌要不要對瑾瑜道出事實。
“如果你發現你最親密的人瞞着你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你會怎麼辦?”
“我……”雖然還是不知道讓紫璇痛苦的究竟為何事,但瑾瑜終于明白她的糾結有多深,對上她渴望答案的眼神,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想知道真相嗎?”紫璇又問。
“當然。”這一回瑾瑜答得很快,“如果是和我有關的事,我肯定希望不被蒙在鼓裡。”
“那如果真相反而會傷害到你呢?”
紫璇的眼中浮起了一團水霧,見她如此,瑾瑜更加不敢輕易出口,怕說錯了惹得她更加難受。可思之再三,他還是決定說真話:“即便是不好的真相,也是真相。隐瞞看似能将人和傷害隔離開來,可焉知虛假和謊話不是另一種嚴重的傷害?”
“可如果真相造成的傷害更嚴重,嚴重到無法承受呢?”
瑾瑜又想了想,最後還是道:“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知道。真相就是真相,就算我們躲得再遠也不能抹殺它的存在,反而會因它而惶惶不可終日,以至于蹉跎了歲月。”
梗在喉間的一股濁氣終于被吐了出來,紫璇攥着碗筷的手也松了:“你說得有道理。我們明日啟程回太白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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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窯是中國古代北方的民窯系統,窯址主要分布在河北,在宋代極為鼎盛。特點便是白底黑花,比較有代表的器型是瓷枕。
**原文出自《左傳·宣公·宣公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