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下沉……紫璇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腦袋卻好像有千斤似的重量,正拉着自己不斷往下墜。她拼命掙紮,可是越掙紮,似乎下落的速度就越快……怎麼辦?還有生還的希望嗎?怎麼,自己這就要死了嗎?
迷迷糊糊中,紫璇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看到母親的背影,幽怨又單薄,仿佛下一刻就能消失不見;畫面一轉,她又看到母親在亭上彈琴,父親遠遠地立在一邊看着;緊接着,她看到父親看着他,似乎十分難過,對她說:“你娘不在了,以後讓姥姥照顧你。”再然後,她不停的練武,練武,要練得再好一些,父親就會來看她了……
無數畫面在她的頭腦中穿行,有時候停下來,她能夠辨認出人和聲音,有時候一閃而過,她費盡力氣卻什麼都抓不住。就這樣昏昏沉沉數日,才仿佛被注入一絲生氣,讓她慢慢從混沌中蘇醒過來。
睜開眼,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個人影。紫璇先用力感受了一下四周,似乎沒有那麼濕,再吸一口氣,好像也沒有那麼悶。待到視力慢慢恢複,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一間幹淨的卧房之中,準确的說,是在一張溫暖而又幹燥的床鋪之上。
“你醒啦!”
一個年輕男子喜悅的聲音傳到耳朵裡,緊接着便有一團黑影俯身過來。紫璇下意識地向外推了一掌,那人大叫:“姑娘别怕,我不是壞人!”
可她的力氣也隻聚了那麼一瞬,沒聽完那人的話手就已經垂了下來,跟着又暈了過去。
就這樣,紫璇偶爾清醒片刻,大部分時間都昏睡不醒,整整過了兩日,才能坐起來稍微吃點東西。
面前的男子看着她,頗為憐惜:“還好你身上備有藥物,要不然就醒不過來了呢。”又說,“你的病勢也太過兇猛了些,周大夫是我身邊最有經驗的大夫了,竟然一時間也被拿住了手。為了這個病,你小時候一定也沒少吃苦吧。”
紫璇一句句聽着,但毫無力氣和心思回應,恍惚中隻是知道這個人年紀比江珺翊略長幾歲,但說起話來卻沒有江珺翊那般堅定有力,反而有點軟綿綿的,語氣也像一個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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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點粥,又吃了藥,紫璇半倚在靠枕上。今日神思清明,比之前好了不少,這才有閑心擡眼看那男子。隻見他穿一身亮色華服,衣服雖然精緻漂亮,但也越發襯得他臉色蠟黃。幾日相處下來,紫璇已經發覺他的身體孱弱,人常常歪着,很少站立或是走動,來來去去都要依靠一個裝了輪子的靠椅。
那人也不管紫璇能不能聽見,總是自顧自的說着自己所想的話:“還好那天晚上我發覺得不舒服,睡得極不安穩,這才能聽到院子裡面人聲喧嚣,想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也還好我那天非要忤逆溫叔,就住在湖邊小屋,這才能先他們一步看到石舫。要是我稍微晚來一會兒,你就要在湖裡淹死啦。”
他還有許多問題:“你是誰?你是怎麼到了這裡的?你和趙緒良是仇人嗎?他為了找你,差點把這園子翻了個個兒,你知道嗎?你是女兒子,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你的爹娘呢?還有,水下那麼冷,你是怎麼想到要去那裡藏着的?”
不過他好像也不需要紫璇回答,一股腦兒問完,又開始自說自話:“溫叔也真是的,趙緒良是什麼東西,竟然敢直接闖到我的地方随意翻弄。哼,我偏不如他的意,就是要把你藏起來。他什麼都沒找見,灰溜溜地走了。想來他找你不到,必然要被狠狠地責罵一頓,哈哈,要是能親眼看着他吃癟就更好啦。”
又道:“不過你堅持得也太久了,你忘了自己有寒症麼?湖水那麼冷,你不發病才怪呢。身子有病還硬撐,看不出你一個小女孩還挺倔強的。
他還說了些什麼,紫璇已經迷迷糊糊睡着,完全聽不到了。
又過了一日,紫璇的精神更好了一些,正在吃藥時他又被人推了進來,靠近她的床邊,也不說話,就看着她。
紫璇被他看得不自在,便說:“病了這幾日,還沒有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無所謂地擺手:“沒什麼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何況江湖上不是最講究扶危濟困了麼?我身子不好,不會武功,原本是沒有什麼救人的機會的,你這樣送上門來讓我救,我還求之不得呢。”
紫璇勉強扯出一點笑容:“江湖上扶危濟困,原本靠的也不是武功的高低,而是為善的心胸和道義。公子雖不會武功,但肯向我伸出援手,到比那些無惡不作或是落井下石的人強多了。”
“第一次聽你說話,你的聲音很好聽。”
“啊?”紫璇完全沒想到他的關注點竟然在這裡,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便随便扯了另一個話題,“還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
“我叫魏若琛,‘憬彼淮夷,來獻其琛’的‘琛’。”他說的是《詩經》中的句子,紫璇沒有聽過,隻能敷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