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幼循聲望去,隻見街角一輛古怪的小車緩緩而來,小車上的幡布寫着歪歪扭扭的幾個字:“骨靈奇珍鋪。”
推車的鬼民,是個渾身長滿灰白鱗片的怪物,它瘦得皮包骨頭,頭頂着兩根細長的角,随着它的動作一顫一顫。
它看着時幼,嘿嘿一笑,露出滿口尖利的牙齒:“姑娘您這一刀,把我們鬼域都斬開了新氣象!真是我們鬼域的貴人!”
時幼原不打算搭理這谄媚之語,卻被這奇形怪狀的怪物逗得,忍不住多看了它幾眼。
骨靈販子察覺到她的目光,紅色的眼珠滴溜溜轉動,又瞥向玄霁王,嘴角的笑意越發谄媚:“啧啧,天上來姑娘,你不大厚道。王如此厚待于你,你竟還敢帶個……小白臉随行?”
玄霁王的臉色,瞬間沉了幾分,目光涼薄得像要将骨靈販子凍成冰塊。
骨靈販子背上的鱗片猛地豎起,像受驚的貓,但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假裝未察覺,趕忙笑道:“開玩笑開玩笑!小鬼一張破嘴,公子莫見怪。”
時幼見玄霁王面色陰沉,知道他動了火,便看向骨靈販子的小車,試圖轉移話題。
車中,陳列的物件五花八門,既有形狀奇異的殘劍,也有泛黃的卷軸。而在遍布奇怪珠子和骨片的雜物堆裡,隐隐露出一抹書卷的邊角。
紅彤彤的燈籠光芒映在上面,露出書面上幾個燙金篆字——《陰陽錄》。
時幼走過去,蹲下身,手指撥開其他雜物,将那本書拎了出來。封皮微涼,觸感粗糙,書頁卻保存得意外完整。
“這是什麼?”她問道。
骨靈販子立刻眉開眼笑:“姑娘好眼光!這可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孤本,内裡盡是修行心得,絕對非凡。姑娘作為王的人,這本書自然能送您!”
它話鋒一轉,骨刺顫了顫,露出幾分谄媚的笑意:“不過啊,近來生意清淡,姑娘若肯幫個忙,順便引點人氣,那這書,小鬼我将為您奉上!”
時幼一言不發,手指已經滑過書頁,目光在一頁插圖上停下。
那是一雙眼睛,瞳孔上有極其熟悉的符号,兩條陰陽魚交錯環繞,構成一個完美的圓。
她盯着那雙眼睛,眸底透出一絲涼意。
這分明是陰陽眼。
時幼指尖微頓,将書合上,攥在手心裡,看向骨靈販子,語氣平靜得聽不出情緒:“你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骨靈販子骨刺一顫一顫,旋即笑得更歡了:“姑娘隻需等待,待小鬼吸引些客人即可。若能讓更多客人知道我這攤子,也好留條活路。天上來姑娘,稍等。”
時幼颔首,同意。
骨靈販子喜出望外,一路小跑,在車廂最底層,掏出一個拇指尖大小的銅鏡,又從車上,拽出一塊髒兮兮的布。
那布黑黃交錯,油膩得發亮,骨靈販子用那破布,在銅鏡上認真蹭了蹭,咧開一嘴尖牙。
時幼踮腳望過去,隻見那鏡面黯淡,隐約有紅光在流動,仿佛在那鏡子裡,正藏着什麼不安分的東西。
骨靈販子嘿嘿笑了兩聲,将鏡子高高舉起,高聲道:“大家快來瞧瞧啦!這可是百鬼山的結緣鏡,能測二人緣分深淺,牽手便知結果!”
“今日,小的有幸,請到了天上來姑娘來給大家示範,諸位,諸位,可千萬别錯過!”
時幼:……
玄霁王:……
骨靈販子這一嗓子,很快就将鬼民們吸引了過來。
街道漸漸被圍得水洩不通。
鬼民們個個盯着時幼,眼神裡帶着興奮和畏懼。有的幹脆爬上了兩側的屋檐,垂着長長的尾巴搖來晃去,時不時傳來幾聲竊竊私語。
“她身上果然沒有鬼鈴!看來王啊,果真将自己當成她的鈴了!”
“啊?這怎麼可能,你說笑呢吧。”
“我可是聽說王親口說的!王要做她的鈴呢。”
“她難道是王的心儀之人?可天上來姑娘她、她、她旁邊這男子又是誰?她都有王了,還要與其他男子同行,這這成何體統?我們王若知道了,可該如何自處啊?”
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紅皮鬼,扯了扯旁邊同伴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别亂說,王豈能是你随便調侃的?”
小鬼被吓得脖子一縮,悻悻地閉了嘴,但那雙眼睛卻始終死死盯着時幼,滿臉都是藏不住的好奇。
時幼站在衆人中心,周圍的目光仿佛密密麻麻的針,一根一根地落在她身上,刺得她肩脊發緊。
她下意識地偏頭,目光落在玄霁王身上,卻發現他目光淡漠從容,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些議論。
時幼覺得,玄霁王這模樣,簡直冷靜到令人發指,她不由得暗自腹诽——
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他聽了之後,就沒一點想解釋的意思?
不過她轉念一想,也是,玄霁王從不需要解釋。畢竟,他是那即便站在風暴中心,也能讓風暴為他讓路的人。
正想着,骨靈販子将那鏡子遞到時幼手上。
時幼仔細一看,鏡子裡藏着一隻青面小鬼,緩慢睜開它的眼睛,盯着時幼笑眯眯地看。
“天上來姑娘,你可要仔細捧着,這結緣鏡裡啊,可住着個鏡鬼呢。”
骨靈販子拖着調子,“這鏡鬼,可是個小淘氣。你将它放在掌心,與這位公子啊,手貼手,指扣指,它才會醒來,像個小老人兒似的,唠叨你們的緣分深淺,準得很!”
時幼低頭,看了看那小得可憐的鏡子,又聽着骨靈販子故弄玄虛的解釋,隻覺得荒唐得令她發笑。
手貼手?指扣指?牽個手就能看出緣分了?
荒唐。直接将那書買下,不就成了?她可不想浪費時間,去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想到這裡,幼時下意識開口:
“不要。”
“不要。”
幾乎同時,另一道聲音響起,來自她身側的玄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