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騙人的!哪個兔崽子想害人性命!”
連宛之解釋道,“他沒騙我,暈倒之前,我真的看見了綠洲,也,也見到了心中的人。”
楊大哥恨鐵不成鋼,“那都是假的,那玩意叫海市蜃樓,虛幻之境,不可當真。”
“假的?”
那麼真實的景色和人居然是假的嗎?
“對,我們走商那麼多年,也遇到過幾次,看似近在眼前,實則水中撈月。”
連宛之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假的也好。”
假的總比沒有好,能讓他說出心中的話,足夠了。
楊大哥看他情緒有些低落,“小兄弟,你一個人行走在這西域着實有些危險,我們商隊也要回陸中的,不如你跟着我們一起吧。”
連宛之覺得可以,戈壁沙漠的确很美,但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小如蝼蟻。
如果再迷失在這片沙海裡,他一定不會再遇到施救之人。
家中還有親人朋友在等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他要保證活下去。
“謝謝大哥。”
于是,連宛之加入了商隊,每日跟着他們沿途交易,穿過沙漠戈壁還有灘塗,又到了一個又一個新的城。
他沒想到自己的十九歲生日是在随行商隊裡度過的,商隊裡的人還拿出他們收集的新鮮玩意讓連宛之挑生日禮物。
連宛之看見了一顆石頭,近似球形,呈現通透的琥珀色,巧的是裡面有一處圓形是深棕色,看着就像……
許言的眼睛。
“我能選這個嗎?”連宛之拿起來問。
“當然可以,這個是西域産的一種寶石,每個寶石的花色都不一樣,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連宛之看着手心裡的寶石,心裡有種很奇妙的酥麻感,這是他以前沒有體會過的。
晚上,他圍着火堆打開了許言的信,信中的字數少了許多,隻說了祝福和希望他平安健康,信尾的兩個Q版小人也隔得有點遠。
連宛之心中有些不滿足地點了點許言Q版小人,像是在偷偷表達自己的不滿,“你不想我了。”
他以前好像并不會做這些動作,但現在這一切做的都很自然。
他又翻出照片看,發現自己小時候真的好小,長得也不好看,一腦袋枯草,臉也沒有肉。
許言不嫌棄他,想辦法把他給養好,給他剪發洗頭穿新衣,給他做飯唱歌講故事。
她送自己上學,還教他很多東西,即便那時候不太懂,但現在發現都是很有用的話,對他的影響很大。
這一件件事許言不是隻做幾天,而是從相遇後的每一天都在做。
他小時候覺得許言最厲害,什麼都會,什麼都懂。
其實現在想起來,許言也不是萬能的,她也會累,會想家,會受傷。
可她永遠不會把傷心難過的一面給自己看,就算是遇到危險受到傷害,她還是笑着和自己分吃一碗飯。
連宛之看着照片陷入沉思,送他寶石的人突然坐在他身邊遞過來一個水囊,“喝點酒,暖暖身子。”
連宛之隻喝了一點,他并不喜歡酒,酒會讓人頭疼。
那人看見照片,“你這也是新奇玩意,人畫的竟如此清晰,哎?這女子?哈哈,你剛剛挑那顆寶石是想送給她吧?”
連宛之把照片收好,“不是的。”
他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許言,這顆寶石是他要留下來做紀念的。
那人也識趣,不再追問,兩個人無言圍着火守夜。
商隊并沒有直接回陸中,楊大哥說他們還得去一趟西北,要與當地的牧民做生意。
連宛之也不着急回家,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跟着商隊行路也會輕快許多,他甚至學會了騎馬,雖然第一次騎差點被甩下來,大腿根磨得稀爛,同行的人邊笑邊拿藥給他擦。
他們經過許多地方,連宛之還看見了彩色的湖泊,每一種顔色都美的驚心動魄。
楊大哥告訴他這叫鹽湖,隻有這片地區能看見。
除了美麗的鹽湖,連宛之還看見了遠處高聳的雪山,隻有黑白兩色,直聳雲霄,肅穆聖潔。
這裡的天特别的藍,比最好的顔料更純。
楊大哥指着遠方,“可以對雪山許個願,但不保證能實現。”
連宛之牽着馬,心中默念:希望我愛的人都能幸福。
商隊走了很長的時間,連宛之這才知道這片土地的遼闊。
他們從西域走到草原,從夏天走到春天。
終于在草原開滿春花的時候抵達了這裡。
天空湛藍如洗,雲朵低垂可及。
草原一望無際,連綿起伏的山丘和廣袤的平原交織在一起,上面還有未融化的雪,草兒雖然還不茂密,但一眼望去感受到的是蓬勃的生命力。
同行之人皆坐在馬上,雙手作喇叭狀,自由大喊,“我們又來咯!”
大海浩瀚,讓人自感如凡塵渺小。
沙漠無垠,萬物生靈隻窺得一隅。
而草原,是一種自由的廣闊。
在這裡,雲是自由的,草是自由的,人也是自由的。
楊大哥熟練地帶領商隊找到了當地牧民所在的帳篷。
“哈蘇圖,我們來了。”楊大哥朝着帳子裡大喊。
很快出來了一位彪形大漢,身材壯實,穿着厚實,黑黑的皮膚上有兩坨紅暈,“我的朋友,你們終于來了。”
帶着濃重口音的官話。
商隊就地紮帳篷休息,連宛之也四處欣賞美景,他還看見了小羊羔,咩咩地叫。
楊大哥的商隊不隻是把陸中的東西送到西域,也把途徑路上的東西帶到别處,人家商隊出來一年就回家,他們可能兩三年才回一次。
這次也是為牧民們送來一些這裡缺乏的藥材,紗線和染料等生活用品。
晚上牧民們熱情地招待了他們,烤羊,酥油茶,青稞酒都有。
他們住的這家叫哈蘇圖,家裡有妻子和兩個兒子,孩子們每次都是最期待商隊來的人。
哈蘇圖一家邀請商隊在草原多住些時日,“再過兩個月就到夏天了,你們可以參加我們最盛大的節會!”
楊大哥沒有貿然答應,而是詢問了商隊裡所有同伴的意見,包括連宛之。
最終就是大夥都沒意見,趕上有吃有玩,肯定可以啊。
大家就這樣在草原上住了下來,連宛之不知道為什麼又當起了老師的角色,教哈蘇圖的孩子們算數。
兩個男孩玩心重,經常邀請連宛之和他們一起騎馬摔跤。
答應之後,連宛之才知道他們的騎馬不是一般的騎馬,而是充滿着技巧和力量的馬術。
比他還小的孩子馭馬熟練,像是長在馬背上,讓人瞠目結舌。
摔跤連宛之也是一場都沒赢過,隻要喊開始,下一秒他就會被對方狠狠摔在地上。
到了大會那日,草原已經全是鮮花和綠草,綠色的毛毯連綿不斷,上面還有牛羊馬在悠閑吃草。
大會來的人很多,現場活動有人參加賽馬、摔跤還有射箭。
連宛之發現這裡的女子也是英姿飒爽,樣樣都行,更有一位女子馬上射箭,百步穿楊,連男子都甘拜下風。
連宛之被哈蘇圖的大兒子拉去參加射箭,這是唯一他可以不受傷,安全下場的項目。
連宛之才學了不到一個月,脫靶都是常事,但來都來了,玩一玩也不礙事。
他慢慢拉開弓,手還有點發抖,咬着牙射了一箭,咻!
箭離紅心還有段距離,但沒有脫靶,他已經很滿足了。
連宛之打算下場,突然面前射來一支箭就在腳下,箭尾還捆着一根細繩,上面吊着一個狼牙。
哈蘇圖兒子興奮撿起箭,“有人看上你了!”
連宛之拿着箭尋找主人,發現是一位身着勁裝,頭戴藍色石鍊的女子,像展翅的鷹一樣引人注目。
“你收還是不收?”女子笑着拿弓指了一下連宛之。
連宛之拿着箭走過去,身邊的人都在起哄,他們從不缺少這樣直白。
“謝謝,但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把箭遞給對方。
許言說過,不願意就要及時拒絕。
女子也沒有因為被拒絕而生氣,而是大方拿走箭,留下祝福,“祝你們白頭偕老。”
連宛之拿出那顆琥珀色寶石對着蔚藍的天空。
白頭偕老。
永結同心。
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