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和小木坐在一旁,并肩看着随風抖動幾片小樹葉的樹苗。
“以後你要是有什麼高興和不高興的事,不知道和誰說,就來這裡告訴小樹,它會聽你說話的。”
“不能和你說嗎?”
許言一頓,“你長大後,就會有自己的秘密,是我也不能聽的那種,但小樹可以聽。”
“這棵樹就像是你自己,你長大,它也會長大,會一直一直陪着你,隻要你想見它,它永遠會在這。”
小木靠上了許言的肩膀,“你也陪着我。”
許言沒有應答,兩個人靜靜地看着孤零零地樹苗紮根在了空曠的土地上。
“以後這棵樹會長得又高又大,你也會一定像它一樣。”
“為什麼我要像顆樹?”
“它們生命力旺盛,不斷經曆着風雪曝寒,同時努力地吸收土裡的養分長大,我希望,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都不要放棄,不要害怕。”
許言不知道小木聽沒聽懂,起身蹲到樹苗旁邊,“我們留個紀念。”
許言拿一塊石頭,在樹幹上畫了一個傘,下面還有兩個火柴人,一大一小。
“這個是你,這個是我。”小木指着圖案說。
“對,上面這個就是小樹,它長大後就可以遮風擋雨。”
許言拿着相機對着樹拍了一張,以後就看不見了。
許言把手機打開,用自拍模式想和小木留影,兩人背後是樹苗,臉貼臉拍了一張合照。
風來了,許言拿起風筝,放了一段線,逆着風跑。
風筝開始離地,一米兩米。
許言握着風筝軸,一點一點放線,一拉一松。
“小木,快過來。”
小木跑到許言身邊,許言把手裡的轉軸給他,然後從後面握住他的手,讓他體驗放風筝的感覺,“對,放線,拉緊。”
風筝越來越高,小木也像最普通的孩子那樣,高興地笑着,還讓許言看自己放的多高。
許言找了一張拍立得,拿出圓珠筆寫下:紀念小木第一次放風筝。
然後把照片給小木讓他收好好,“不開心的事情就讓它像風筝一樣飛走。”
兩個人在高坡上放了很久的風筝,直到風停下,雲飄走。
自那日之後,許言經常拿出手機或者相機拍照。
她把拍立得剩下的相紙用光了,有拍冬雪臨河的,有拍二娘的。
當然小木拍的也挺多,但許言自己出鏡的很少。
她把這些相紙都留給了他們,自己則是用相機和手機保存了很多照片。
到了和婆婆約定的那天,許言也帶上相機,也許婆婆會願意讓她拍照留念,畢竟她算是自己的恩人。
許言敲開了門,婆婆還是坐在裡面,仿佛從來沒有動過。
“婆婆,我來了。”許言把門關上。
婆婆指了指椅子讓她坐下,然後自己起身走到大衣櫃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東西握在手上。
“你說要幫我的忙,可還記得?”婆婆渾濁發白的眼睛盯着許言。
許言點頭,“我答應過您的,我一定想辦法完成。”
婆婆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許言,“幫我給他帶一封信。”
許言看清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張帶着挂繩的工作證,外殼塑料片有些泛黃,裡面的藍底照片上面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男生,豎着三七分的發型,穿着正裝,對着鏡頭笑得很燦爛。
岩石科技,紀向陽。
“婆婆,這是…”許言看見這張工作證,心中非常震驚。
她沒想到在自己之前還有人來過這裡,并且已經回去了。
婆婆手裡轉動着佛珠,眼神飄遠,“有三十年了嗎?哦,快四十年了。”
“這個人是四十年前來這的?”怪不得這個工作證已經發黃成這樣了。
“他的信息,我隻有那麼多,也許他也老了,和這上面的樣貌對不上了。”
婆婆眼神又定回許言身上,“但你說了要幫我,他就算是死了,你也要把信帶到他墳前燒了。”
這種執念,難不成這個人是婆婆的愛人?
因為想回家所以抛棄了婆婆,讓她苦守寺廟四十年?
許言嘴巴開開合合,想問又不好開口問,怕戳到婆婆傷心事。
婆婆眼瞎心不瞎,“是不是好奇我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
許言心思被戳破,結巴道,“沒,沒有,若是不高興的事,還是不提了。”
“既然你都要走了,我就給你講個故事。”
四十年前。
破廟還沒有破,香火也旺盛。
在一個寒冷的冬天,方丈聽到小沙彌喊救命,“方丈,廟外聽到有小兒啼哭的聲音。”
一群和尚出門查看,的确有個襁褓中的嬰兒被凍的臉色通紅,放聲大哭,雪花在包被上面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方丈趕緊将孩子抱起,用袈裟蓋住,“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回到溫暖的室内,查看起嬰兒的狀态,是個女嬰。
“方丈,寺廟裡不納女色,這該如何是好?”大和尚怕破了廟裡的規矩。
方丈拿手給孩子暖腳丫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在這廟外發現她,也是佛送的緣分。”
小沙彌也說,“外面冰天雪地,再丢出去,豈不是與殺生無異?”
于是這個女嬰就留在了廟裡,所有的和尚一起照顧她,成為了她的父母。
他們讨來了牛乳熱了喂養女嬰,直到女嬰吃飽喝足睡醒睜眼才發現,她的兩隻眼睛渾濁泛白。
“原來是個小瞎子,她爹娘才不要她的,哎,真是狠心。”大和尚合掌說了句阿彌陀佛。
方丈抱着女嬰給她想了個名字,“就叫施惠吧,她是上天施予的仁愛。”
小施惠在一群和尚的呵護中慢慢長大了,單給她準備一個鍋煮雞蛋煮肉,每天帶着施惠跑來跑去。
施惠的眼睛很奇怪,外人看着像是瞎子,但她其實能看見東西,不過視野是灰色的。
桌椅闆凳樹木花草都能看清個樣子隻是沒有顔色,人是五顔六色的輪廓影子,但看不見臉。
後來施惠學會了利用自己的眼睛,紅色人影說明這個人容易暴躁易怒,黑色的人影說明這個人心術不正。
她把自己的情況說給方丈聽過,方丈隻是告訴她,“這是上天送給你的禮物。”
施惠就這樣長到了十七歲,她憑借自己這雙眼睛,在廟裡幹起了解簽識命的活。
雖然有些人背地裡會叫她瞎子,但是真的看着她那雙眼睛的時候,還是會害怕,因為像看死人一樣。
即便如此,還有一些人會以欺負施惠為樂,大多是孩子,總跟着她後面叫小瞎子。
還有一些流氓,當真以為施惠看不見,就想把她拖到沒人的地方去侮辱,施惠便随時備着把小刀,誰碰她,她就割誰。
有一天施惠躲過了一個流氓,但她不想告訴寺廟的師叔師伯,出家人還是不要聽這些了。
她躲到河邊,賭氣的往河裡丢石頭,她不靠近水邊也從來沒照過鏡子,不想看見自己醜陋的樣子。
突然,身邊傳來響動,施惠吓得把刀拿了出來。
定睛一看,發現那裡躺着一個人,和她見過的所有人的光影都不一樣。
這個人全身散發着白光,中間最亮,外圈的光柔和。
施惠擡頭看天,又看了看地上的人。
這個人怎麼和太陽是一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