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擁在懷,實則遠如天】
湖邊晚風襲來,燭光的溫暖也驅散不掉風裡的冰涼。
李恒毅望着湖面獨自出神,神情沒落。
身邊逐漸有結伴而回的情侶走過,你侬我侬。
李恒毅也打算回去,便融入了行人之中。
突然他看見前面的一對愛侶身上掉下一個東西,于是上前撿起來快步走到對方身後,打算物歸原主,“兄台,此物可是你掉的?”
被喊住的男子回頭,看見李恒毅手上的東西,笑道,“是呢,這個符我是求姻緣得的,現在已經如願以償,若兄台不嫌棄,還請收下,很靈的。”
說完與旁邊的女子互挽着手,對李恒毅相視一笑便轉身離開了。
李恒毅看着躺在手心上的符,是紅布縫的,上面繡着“良緣”二字,手指握緊,但卻感受不到符的存在。
回到府裡,老管家還點燈等着李恒毅回來,他是從本家跟過來照顧李恒毅的。
李恒毅看見頭摻銀絲的管家,“張伯,我同你說過,不用等我的。”
張伯從小看着李恒毅長大,比他爹娘還了解他,看着李恒毅的模樣,便知道心裡是遇到事了,但他作為下人還是不要多嘴,“少爺,老爺托人捎了封信給你。”
李恒毅身體一頓,許久後坐到桌邊,看着桌上的信失神。
張伯開口勸道,“少爺,還是看看吧,萬一有什麼重要的事。”
李恒毅拿起信,信封上寫着,“毅兒親啟”。
展開信紙,李恒毅開始細讀起來,捏住信紙的手骨節發白。
信讀完,李恒毅将紙癱在桌面上,久久不出聲。
張伯有些擔心,害怕老爺在信中是否言辭太過嚴厲,“少爺?”
李恒毅低聲說,“酒。”
張伯怕自己聽錯了,“少爺你說什麼?”
“張伯,我想喝酒。”
李恒毅擡起頭,眼白泛紅,雖不見淚水,但看着實屬讓人心疼。
張伯不知道信裡說了什麼,但他也是真關心李恒毅的,“好,好,我去準備。”
他知道李恒毅很少喝酒,就算是應酬場合,也隻是做個樣子。
李恒毅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佩劍走到院子裡開始舞劍,沒有套路,隻是一味的出招,把所有的情緒都集中在這劍上,招招破氣,在空氣中割出了撕裂的聲音,像是風在哭。
張伯扒着門框,看着自己帶大的孩子,心裡也是酸楚不已,他走回桌前,看了眼信的内容。
“毅兒信,吾與你父親聽聞你破獲大案,此乃幸事,但切不可居功自傲。此前派你遠家任職,不過是怕落人口實。如今你有此番作為,你父親已打算調你回京都任職,你們父子二人一同報效朝廷,為國效力。此外,你年歲不小,同齡人皆有幼子環繞膝下,立業固然重要,但成家也并非小事。此次回來,吾與你父親為你物色了家世容貌絕佳的女子,早些定下,早些安心。”
“切記,忠孝仁義,吾兒當以自勵。”
沒有一句關心的話語,不問吾兒身體是否健安,不問吾兒是否有心儀之人,李恒毅的意願在他們眼裡,是不存在的東西。
李恒毅的人生從出生就被定好,要做優秀的人,而不是做他自己。
院子裡依舊在舞劍的李恒毅已經滿頭是汗,但他不知疲倦,身體的倦與心裡的倦根本無法相比。
許言拒絕他的時候,他想反駁想争取,他想嘗試去聽許言的話,做一回自己,不在乎别人怎麼看。
但看到那封信時,他才知道自己的辯駁如同蜉蝣撼樹,什麼都無法改變。
所以許言說的沒錯,甚至是極為有道理,可就是因為沒錯,所以他根本沒有機會站在她的身邊。
他做不到讓許言待在府裡,一點點被抽幹鮮活的氣息,也做不到逃離家後時刻守着她,免遭父母的控制。
許言明明可以不用過這種日子,隻要不選擇他,就不會出現這些危險情況。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生在這樣的家庭裡?
他想生在一個普通的人家,不用從小天不亮就起來習武,不用被人教導禮儀對錯,不用每次都争拔頭籌,不用……
手上的劍越舞越快,最後一劍砍在盆景樹上,樹應聲而斷。
李恒毅喘着粗氣,汗滴挂在鼻尖,雙目通紅看着前方。
張伯端着一個酒壇子,慢慢走上前,“歇會吧。”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用多說什麼。
李恒毅站直身體,把劍丢在地上,拿起張伯手上的酒壇就往外走,“别等我了。”
李恒毅抱着酒壇不知道該去哪,最後他去了陳府敲了門,下人一看是少爺好友,自然恭敬,“大人快進。”
陳立已經換衣睡下了,但被下人叫醒說李恒毅滿頭大汗來找他,急忙從床上爬起來套上件外衫就沖了出去。
兩人又到了湖内的亭中,隻不過李恒毅不再是平時那樣威嚴正坐,而是靠在亭子的圍椅上,一隻腿踩在地上,一直腿放在椅上,手臂搭在欄邊,百無聊賴地看着湖水。
陳立看的此番情景,實屬吓得不輕,在他的印象裡從來沒有看過李恒毅這服落魄的模樣。
今日不是去表心意了嗎,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陳立讓下人退下,走上前坐到李恒毅對面,“湖水有何稀奇?也讓我看看”
李恒毅笑了一聲,“水中月,似真卻假。”
陳立看了眼酒壇子,直接拿過來開了封,拿高隔空倒下,喝完擦了下嘴,“這酒真好。”
說着便将酒壇遞了回去。
李恒毅接過後,猛喝入喉,烈酒刺激口腔喉嚨的感覺讓他的神經有些許麻痹,“我以前不愛喝酒,但酒,的确可解千愁。”
陳立看着李恒毅微微發紅的臉,直接問他,“她如何回應你的?”
李恒毅笑着搖搖頭,當下又灌了一口酒,“她太好了。”
陳立一看這樣子應該是被拒絕了,不然不會大晚上來找他,“你我皆知,她非尋常女子,雖情深不能自已,但感情不可強求。”
“她知道自己所求何物,我卻給不了她,我連自己所求之物都給不了。”
李恒毅的心不斷抽痛,許言的眼睛在腦海中閃現。
陳立搶過酒壇喝了一口,指了指湖中的月亮,“你如湖中水,她是水中月,看似擁在懷,實則遠如天。”
李恒毅看了看湖中月,又擡頭看了眼天上月,伸手觸碰,“是啊,她屬于天,屬于夜,屬于星,但唯獨不屬于我。”
他隻是被許言身上發光的品質吸引的衆多人中的一個,許言的光不隻是獨為照亮他一人。
兩人之間再也無言,一切都在酒中述。
…
自花燈節後,小木終于回到了學堂,夫子和同學都特别開心。
許言問小木要不要改名字去學堂,但小木說不想改。
許木就許木吧,要是改了同學們肯定又叽叽喳喳會讨論為什麼。
因為連景安不來了,他們就讨論了好久,夫子說是回祖宅那邊生活,請了私塾教書。
“真可惜,以後不能和連景安玩了。”孫武有些惋惜,畢竟他們可是最好的三人幫。
小木看了眼連景安空着的位置,回想起那日抱着他的感覺,說了句,“會有機會的。”
那是他的弟弟,雖然沒有記起來很多東西,但和連景安相處的時候,他總是提哥哥有多好有多好。
許言這邊還是正常營業,不過這兩日陳立和李恒毅都沒有來店上,她覺得反而是松了口氣。
畢竟現在再見面肯定也會尴尬的,她說不出什麼,我們還可以當朋友什麼的這種話。
這些話太假了,既然拒絕,就不要以朋友的名義過多接觸,以免造成誤會。
但是許言肯定也不會主動把李恒毅趕出去,他要是來吃飯什麼的,肯定會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