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完全渾濁發白的眼睛,就像是得了白内障一樣,眼窩深陷,單薄的上眼睑包裹着微突的眼球。
婆婆一個人到底是怎麼生活的?
許言急忙說道,“婆婆你快先坐下吧。”
婆婆穩穩當當地坐上椅子,仿佛眼睛根本不影響她看見東西。
她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身上洗得發白的補丁衣服包裹着她幹瘦的軀體,臉上的溝壑見證了她在這間寺廟裡的歲月。
婆婆看了眼許言,突然開口道,“你不是這裡的人。”
“啊,我是二娘遠房親戚,家中有事,故來投奔二娘。”許言說出了和二娘早已商量好的說辭,畢竟一個穿着打扮奇怪的外鄉人,還是不免令人生疑。
但許言沒發現婆婆說的不是問句。
“不,你不是‘這裡’的人,你不屬于這裡。”婆婆直接抛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把許言這條魚炸上了岸。
許言愣住了,婆婆是什麼意思,她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這該怎麼辦?會不會對二娘不利?會不會被當成妖怪抓走?
許言腦子裡閃現出無數可能的後果,思緒雜亂如麻,最終實在想不出應對的辦法,就隻能先裝傻,“婆婆,你說什麼呢,我當然是這裡的人了,一個大活人。”
婆婆微微轉動眼珠,用那雙幾乎看不見瞳孔的眼睛盯着許言,“你不用瞞着我,你是從那扇門進來的吧。”
那扇門?是指山洞裡的那個圈嗎?
這個婆婆是不是知道怎麼能回去?
許言激動得不能自已,她可以回家了!
但她沒有沖動,而是按下心中的情緒,試探性地問,“婆婆,你說我不是這裡的人,何以見得?”
“你身上有白光,常人看不見,我卻看得見,我年輕時遇到過一個人,和你一樣身上發着白光,他告訴我,他是現代人,不屬于這裡。”
“起初我一直沒有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直到他在我面前走進了那扇門裡,我才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婆婆說完了很長一段話,端起茶碗喝了口水。
許言聽完心中激動的情緒已經按捺不住,真的能回去!
“婆婆,我也不瞞你了,我的确和你說的那個人來自同一個地方,那你知道那扇門何時會再出現嗎?”許言巴不得今天就能回家。
“‘緣’,皆看緣分,何時才能再出現,我不知道,可能是一日,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數十年。”婆婆搖了搖頭。
一句話,把許言的希望澆滅了,她就像從雲端跌至谷底。
“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她不死心,不想放棄一點能回家的機會。
“上次出現,他走了,這次出現,你來了,我不知道那扇門什麼時候會出現,但它每次出現之前,我都能感受到,你應該來了有月餘了吧。”婆婆毫無波動的聲音,硬是被許言聽出來天籁的感覺。
許言忙不疊地點頭,并乞求道,“對,那婆婆,我每隔幾天就來看你,你要是能感受到,還請你告訴我,如果需要我做些什麼,你盡管說。”
“你也不用來特意看我,你多幫我照顧寺廟的孩子就行,我老了,如果你真的能回得去,你再幫我辦件事吧。”婆婆擺擺手。
“當然可以!”
隻要能回家,除了殺人放火違法亂紀之外,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但是婆婆,怎麼就看見你一個人,沒看見孩子們啊。”許言現在心情放松了許多,便開始四處張望。
婆婆轉着佛珠解釋道,“孩子們不一定會來廟裡,大的自己在縣城裡已經能做活了,小的有乞讨的,也有四處流浪的。”
“這些孩子想去哪我不攔着,我這裡隻給他們一口飯吃,一個地方遮風避雨,不教他們讀書識字,人各有命,想改命就得靠天靠自己。”
婆婆這脾氣還真挺古怪的,說不愛孩子吧,還能提供吃住,說愛吧,卻也沒有多在過問。
也許婆婆也有自己的難處,畢竟她身體不方便,根本解決不了那麼多孩子的衣食住行和讀書識字的問題。
寺廟就像個救助站,孩子們能在這吃口飯睡個覺,總比在外面吹風餓肚子的好。
“原來如此,前天我經過寺廟看到一個孩子,瘦瘦的,眼睛又黑又大,婆婆有印象嗎?”許言又想起來那個孩子了。
“你是說小木吧,他喜歡在後院呆着,怕人。”婆婆換了個姿勢坐。
“我這裡帶了一些我做的糯米藕,軟糯甜口,你和小木都能吃一些的,還有這些是二娘讓我給你們帶的幹糧和布。”許言把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好。
“你拿去給小木吃吧,我不吃甜的,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婆婆突然性子變得更加冷淡了些。
許言沒多想,也許是婆婆說那麼多話累着了,便拿起油紙包的糯米藕便走出房門,“那婆婆你先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婆婆沒反應,隻把背對着許言。
許言把門關上,這婆婆還真有點古怪,不過能幫她回家,再古怪都是可愛的。
想到能回家,她便止不住地開心,步伐都輕快許多。
轉身打算去後院看看,認識一下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