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複雜的個體,從來不由單一的性格構成,竹下花衣很早就知道這個結論。
從她還是森川愛、還沒變成竹下花衣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她的被遺忘的過去、被填補的現在,和無從得知的未來,一切都是将“竹下螢”轉變為“竹下花衣”的變量。
缺一不可。
竹下花衣誕生了,然後是椎名光希。但哪怕是同一具靈魂的根基,也不意味他們是一心的。純粹中立的竹下螢,對此亦不會做出任何幹涉。
正比如一點——竹下花衣絕不會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可背叛警方、雙手染血,現在還是組織一員的椎名光希,卻被系統定義為“好人”?
……笑話。
憑那虛假的正義?不過是僞善者的自我說服。看他現在,不還是暴露了本性?
竹下花衣并沒有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的喜悅,反而情緒愈發厭煩。她冷淡道:“你不該跟我說。”
“沒關系……”椎名光希溫柔地笑了,“畢竟我也不是在對‘你’說。”
“——他沒有制止我,那就是允許了。”
【組織目前被酒廠監視,您要是做出什麼,很容易引起他們的注意。】系統卻對此表達了不贊同,【别忘了貝爾摩德和琴酒都在這裡,雖然我有能力讓您避開追蹤,可您的身體條件不足以支撐離開這個國家——】
……後果嚴重到需要離開日本嗎?
竹下螢若有所思,緩緩搖了搖頭:“戲劇尚未落幕。”
他看起來異常的平靜,連系統都被這平靜震懾,急促的話尾慢慢消散在空氣裡。
如果說椎名光希和竹下花衣是兩簇不同的火焰,以相同的方式灼灼燃燒着,那麼竹下螢這邊就是凍結的冰雪。
看似溫和,其實不給人一點抗拒的餘地。
但比之那兩人——那樣純粹的憤怒、和因憤怒升起的濃烈愛意,是竹下螢從不曾體驗過的情緒。
仿佛遙遙回應某個人的話語,竹下螢平靜道:“我不會制止。”
他沒道理阻攔自己。
白發少年的身側,頭頂地中海、身形略微肥胖的男人低下了頭。黑色的夾克外套下,他身穿肥大的廚師服,下擺墜垂好像一條寬尾的裙子。
這本是有些搞笑的一幕,然而因為那張臉上扭曲狂熱與滿含兇意的神态,反而讓人從心底升起一種恐懼。
竹下螢說:“你去幫花衣,但不用做得太多。”
高橋恒一深深地低頭:“是。”
男人脫下外套,從内袋裡取出了一柄歪歪曲曲、末端被打磨鋒利的鋼筋,勾挂在了廚師服的外袋上。他先是恭順而虔誠地閉目,然後揚起一個亢奮的笑容,迫不及待地邁進了黑暗。
竹下螢注視對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