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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會演戲。”
經過了漫長的沉默,竹下花衣用一種略微恍惚的語調突然開口。她目光仿佛穿透時空,落到很久以前片場上那個不知所措的、仍舊稚嫩的女孩身上。
“我在這方面的天賦很差,被他指導那麼久,也隻吃透了一種形象……這便是我表演的極限了。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扮演同一類角色,也一直在原地徘徊。”
她說這話時,氣質和之前病态瘋癫的模樣完全不一緻,竟顯出幾分稚嫩與天真。
高橋冷漠的目光投射過來,在她殷紅眼尾駐足片刻。
“你想說什麼?你覺得你現在這副模樣,是僞裝而成的面具嗎?”高橋譏諷地擡起嘴角,“……你不會要說,外面那副純良到讓人反胃的模樣,才是你真實的面孔吧!”
“不,當然不是。”竹下花衣道,“那張假面,那永遠站在外面迎接和取悅世人的,是‘竹下花衣’。”
“——她才是我的面具!”
當作為竹下花衣,她就隻是一名演員,以演員假面修飾屬于自己的扭曲渴望。
屬于過去的那條小巷裡,年幼的她舉起一把比她胳膊還要寬大的刀,跌跌撞撞朝着人走。她力氣太弱了,以至于刀不穩劃破了自己的手,鮮血沿着素白的小臂滑落下來。
疼痛驚擾了她,而女孩沒有哭。她隻是停下腳步,怔怔注視着那道鮮紅。
“這是什麼?”
男人忍耐着疼痛擡頭:“這是血。”
女孩眼中空洞的黑色落在他身上,望見了插進他胸口的一把短刀。她歪頭,又問:“這是什麼?”
“這是——死亡。”
男人望向眼前精緻嬌小的女孩,他已經快死了,恍惚裡卻依然露出看到了滿意作品的微笑。他低聲道:“你也是死亡。”
死亡……
女孩靜靜品味着這個詞語,空洞的瞳孔裡第一次出現了光亮。
“高橋叔叔……老師,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竹下花衣幾乎是歎息着,可臉上的表情又是那樣歡欣雀躍,“您不願意去死的話,我隻好……送您一程了。”
在她的言語下,男人終于暴怒起來。
“——森川愛!”高橋恒一低吼,憤怒好像要擠開他的眼球,從他的身體内部噴發湧出。“你也像你的父親一樣拎不清嗎?你要像他一樣毫無意義地去送死嗎?!”
竹下花衣面色驟冷:“拎不清的是你!”
這句話好像揭開了她身為人的僞裝,少女清麗的面龐露出了神經質的笑容。她握緊刀,努力克制身體的戰栗,“赴死是他的榮幸,而你、你們……沒有靠近他的資格!”
“你們一家全是瘋子!怪不得她要抛棄你們——”
“不對。”竹下花衣打斷了他。
“沒有能力的弱者才會被抛棄,而我是懷有神的恩寵,從那深淵裡主動逃出來的。媽媽不能理解我們,也不能感知神。她因我們的存在而痛苦,因此要将這痛苦也轉移到我的身上……”
“我是幸運的那個,但你不是。”
竹下花衣平靜往前走了一步。
長刀被她遊刃有餘地握在手中、随着語調緩慢擡起,刀尖指向高橋恒一猙獰的面龐,而少女的臉上揚起了笑。
“高橋叔叔,你在嫉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