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之,現在她終于肯說了。
烏鴉仍在雨霧中盤旋,她看着看着,隻覺得自己也像那烏鴉,努力地要穿過人生中的雨霧,但放眼望去,隻能看到一片空茫。
“我曾經以為,隻要我一直創作下去,我就能從中獲得活下去的力量……可以說,它是我的‘生命之源、靈魂之火’也不為過。”她這樣回答。
這個回答遠遠超過了小魚預想的分量。
明明剛剛淋雨的時候都沒起雞皮疙瘩,聽到這個回答,他卻感覺仿佛有股電流瞬間經過全身,渾身的雞皮疙瘩在難掩的興奮中戰栗。
還有什麼比心上人和自己志趣相投更值得高興的事?
小魚:“既然這麼重要,為什麼還要把畫冊扔掉?這麼多年都舍不得扔,為什麼偏偏今天扔?”
小語:“隻是忽然覺得,執念消失了。”
“是我一直搞錯了順序……原來是因為我想活下去,才會去創作。畫畫也好,寫小說也好,一切都是因為我想要活得像個人,我需要一個地方安放我的理想,而不是讓它在現實中消耗殆盡,最終自己也變成行屍走肉。”
“現在的我……已經什麼都創作不出來了,因為我已經……”
——沒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過于純粹的人啊,眼裡揉不了半粒沙子。如果這個世界終究無法符合她的心意,那她便甯願永遠把自己困在這裡,眼不見為淨。
但是……但是,人生總是要向前的。
小魚輕輕地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問道:“你知道你夢裡那個小魚,為什麼要躍出海面嗎?”
小語:“……因為愛?”
小魚忍不住嘴角上揚:“好吧,這确實也是一部分原因。但你有想過嗎,或許是那條小魚不喜歡大海呢?”
“大海那麼冷,那麼黑,它躍出海面跳到你的掌心,或許是它想逃到大海之外更廣闊、更光明的、更有溫度的世界呢?即使那将以它的生命作為代價,它也甘之如饴。”
小語歎道:“……真是刁鑽又浪漫的角度。你出書吧,我跪着看。”
小魚握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體轉過來,面對他:“所以你有想過嗎?其實人類社會不是這個世界的全部,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有雪山、大漠、草原、裂谷、森林,它們才是這個世界最美麗的地方。”
“小魚兒躍出海面追求理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你不需要啊。蝴蝶隻需要扇動翅膀,就能離開地面,飛向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蝴蝶?
小語眸光微閃:“……”
小魚扶着她的臉側,讓她看着自己:“你想去看看,那更廣闊的世界嗎?”
小語看向他的眼底,對方的目光帶着誘哄的意味,她張了張口,遲疑地說:“我……”
哐!!!
天台的門被踢開了,沉浸在探讨人生的深邃氛圍中的兩人被吓了一跳,頓時就從那種氛圍中抽離了。
昭昭沖進天台,看到兩人瞬間分開,一個眼刀子飛向小魚,“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談戀愛?快點下樓!主教昨夜死了,教堂派了人來盤問。”
“你們都當心點……一個回答不好,害死主教的鍋可就扣到你們頭上了。”
小魚和小語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該來的還是來了。不出意外,他們會調查到底是誰把紅衣女放出來這件事。
幼童監獄的所有孩子和教職人員都聚集在教室裡,小魚和小語進去時看到兩個彪形壯漢一左一右守在門邊,除此之外,裡面還多了幾張陌生的面孔。
小語下意識地打量這些陌生的面孔,就看到其中一個男人看到他們,眼睛頓時亮了。
她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小魚拉了下她的手,她轉頭看到他冷靜的目光,便對他笑了一下,随後跟着他去了教室的後排坐着。
人都到齊了,新任的主教開始演講,主要核心思想就是:我們要抓第一個回應紅衣女的人,請大家配合一下。
接着,從教職人員開始,一個個被叫出去談話,十分鐘後再回來。
小語很快被叫到,她跟随神父來到了審訊室,審訊室裡的同樣是個陌生的神父。不過他好像生了皮膚病,口鼻用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露出來的皮膚泛着密密麻麻的紅點。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總覺得這個人有點熟悉……
神父翻來覆去問她一些問題,主要就是監獄守則的内容和她昨天夜裡都在幹什麼這些事。
她對答如流,挑不出絲毫破綻。
十分鐘結束,她被帶着離開審訊室。但臨走前,她又看了那個神父一眼。
對方正将她的檔案放置到桌上審訊完畢的那一堆檔案上,沒有絲毫異樣。
回到教室裡,她告訴小魚審訊室的情況,好讓他心裡有底。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小魚被叫過去了。
十分鐘後他回來了,神色和出去是沒什麼不同。他沖她點了下頭,示意一切順利,沒有任何意外。
漫長的審訊一直持續了三個小時,才把所有人都審訊完。
審訊室的神父也從審訊室裡出來了,他走到主教身邊低聲說了什麼,然後把手中的材料遞給他。
小語漫不經心地看了眼,然後再度開始發呆放空。
主教翻閱着手中的材料,滿意地對協助者表示了感謝。
随後,他向在場的衆人宣布:“經過細緻的偵查和審訊,我們已經鎖定了嫌疑人。他們就是——”
“小魚,傅秋語。”
兩人愕然看向主教。
怎麼可能,他/她的回答明明沒有問題!
主教對手下揮手示意:“把他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