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天台找到了那個人。

這人不是别人，正是小魚。該說不說……一點都不意外。

他盤坐在天台邊，閉着眼睛吹奏樂曲，對外界的環境渾然不覺。

細雨挂在他的發絲、睫毛上，像是一串串晶瑩的水鑽。長笛濕了，于是那音色中帶上了幾分濕潤的雨汽；衣服濕了，于是那樂曲中染上了幾分蕭瑟的冷意。

小語怔了片刻，随後默默走到他身邊，将傘撐到他頭頂。

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他的思緒依然沉浸在樂曲中。

成群的烏鴉在天空中飛過，它們在空中盤旋、玩耍，小語的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羨慕，随後怅然地收回了視線。

然後，她忽然發現他們的衣服也是黑色的，像兩隻天台邊emo的烏鴉。這個聯想讓她會心一笑，然後繼續emo。

樂曲在悠長的尾調中結束，小魚緩緩睜開眼，用那被雨浸潤的雙眸，深深地注視着她。

他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樣了。

熾熱的火焰消失了，仿佛焚燒了自己的一切，隻留下了亘古永存的餘燼，執着地散發着餘溫。

她想問他是不是想起了點什麼，結果被小魚忽然出聲打斷了思緒。

小魚：“抱歉，之前不該那麼說。”

小語：“……昭昭逼你向我道歉了？”

小魚抽了下嘴角，“沒有，我們隻是在聊開心的事。”

小語：“？”

小魚：“我隻是覺得當時不該那麼說，但不覺得自己說錯了。”

小語：“？”她從鼻子裡哼笑出聲，“行。”

她不想多說，轉身就要走，不料被小魚捉住了手腕。她臉上掠過一絲愠怒，擰動着自己的手腕試圖掙脫他。

小魚沒有放手，他仰着臉，依然是那個看似弱勢地從下往上看的仰視，但無論是神态還是動作都透露着強勢。

他說：“我沒有嫌棄你柔弱的意思，我隻是不想看你受傷……尤其是為我。”

他的聲音仿佛也浸潤了輕柔的雨霧，清涼而溫和。

小語即将爆發的怒意被雨霧漸漸撫平。

她看了他一會兒，别開視線：“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承擔後果。你沒有求我幫你，那麼無論我遭遇了什麼，都是我自找的。”

小魚：“但我會很難過。無論是哪一個你，都總是沖鋒陷陣去做别人的英雄，讓自己傷痕累累，但你已經不是……”無畏善戰的獵人小姐了。

小語不知道他最後那個未盡之語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但她不想追問了，她隻想嚴肅地糾正他：“我隻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當誰的英雄這一說。”

小魚不想和這個别扭怪針對這個話題打辯論賽，隻是淡淡地點頭，說道：“好，那我以後都跟着你。”

小語：“？”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

這話題跳躍太快了，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辯論的流程，直接聽到結論了？

不是，最關鍵的是——

小語有點破防了：“你跟着我幹嘛？？”

小魚：“給你打下手，當保镖。這樣就不用擔心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傷，以後你要保誰我就幫你保誰，你要幹掉誰我就——”

小語連忙打斷他：“等等，越說越離譜了！你沒事吧？雨淋多了發燒說胡話？”

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額頭上，讓她探探自己的額頭溫度，“怎麼樣？我沒發燒吧？現在知道我是認真的了？”

小語要跳腳了：“認真你個頭啊！我要永遠留在這裡，你難道也——”

小魚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手心，笑着說：“是啊，我也永遠留在這裡。比起陌生的大海，你的掌心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小語：“但你本來就屬于大海！”

小魚：“你這隻蝴蝶不也是把自己困在這囚籠中嗎？那我自願困于你的掌心，不也合理？隻許你這麼幹，不允許我效仿？”

小語哽住，氣結，瞪着他說不出話。

她不想理他了，氣得把頭扭到一邊去。

手救不回來就救不回來吧，她放棄掙紮了。

小魚撒嬌般地晃了晃，她不轉過來，再晃晃，還是不轉過來，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低氣壓了。

他意識到有些不對，急忙站起身，轉到她面前。

“你不會哭了吧？”

小語瞪了他一眼。

哭倒是沒哭，但是情緒很低落，連逼都裝不動了，那個冷臉都做不出來了。眉頭皺着，嘴角下撇，如果她也有什麼貓耳朵貓尾巴，此刻一定是耷拉下來的。

小魚狂壓嘴角，伸手揉她的頭發，“怎麼看到别人放棄自由，你比自己放棄自由還難過啊？”

她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傘不小心掉了，她也不想管，自己跑到天台另一邊emo去了。

男孩撿起傘，追上去舉到她頭頂，“再生氣也别拿身體開玩笑，這雨很冷的。”

兩人并肩而立，小魚撞了撞小語肩膀，努力活躍氣氛，“别難過了，我們聊聊天。”

小語emo到完全不想說話，但沒關系，他話多就行了。

小魚：“你的畫風很寫實，乍一眼會以為是照片，這功底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有誰教過你繪畫嗎？”

小語聲音悶悶的：“……我買了書，對着書練習。”

小魚：“如果沒有老師從旁指導，這條路會走得很艱難，但你還是做到了，這需要幾乎等同于偏執的意志力。創作……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樓道中他問到時，小語回避了這個問題。

或許是當時他問得太突兀了，她沒做好心理準備。也或許她當時就純看他不順眼，不想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