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ware, go to find a safer place(請留心,去尋一處安身之地)……”
她安靜下來,祁煜卻又忍不住地看她,觀察光影在她皮膚上躍動時的明暗變化。
傅秋語說:“居然是我聽過的歌……《柳樹搖籃曲》……我最喜歡的曲子。”
她的聲音也變得哀傷而苦澀:“……為什麼會在這裡聽到?”
祁煜又仔細聽了下,除了外面的雨聲和不時響起的雷聲,他确實什麼都沒聽到。
他問:“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傅秋語垂眸傾聽,仔細辨認,但還是分辨不出來。
她搖了搖頭,“聽不出來。”
祁煜扶住她的肩頭,将她的身體推離了一些,說道:“我出去看看。”
這個島邪門得很,既然能有專門對付他的瑪麗蘇物質和彩色小人,那說不定還有什麼能專門對付傅秋語的東西。
傅秋語連忙拉住他,目露凝重:“這題我會……恐怖片裡不是經常有這種橋段嗎?”
“一群在深山冒險的探險家,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聽到外面傳來詭異的聲音……有人出去查看情況,然後……再也回不來。”
祁煜默默地坐了回去,“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堅定抱團,避免被單殺。”
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這樣就聽不到了,睡吧。”
傅秋語:“……”
嗯………………
怎麼說呢?……
這樣雖然确實就聽不到了,但是……
傅秋語緩慢地眨了下那雙不太清醒、帶着一絲渾噩和迷茫的眼睛。
她的臉被捧在對方掌心。他的手很寬大,簡直像是要包住她整個頭似的,讓她聯想到自己捧自家小狗的腦袋時,小狗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受。
祁煜皺着眉,很認真地端詳她的臉。
……從剛剛開始他就很在意了,為什麼感覺她身邊的光都這麼模糊?簡直就像給她開了獨檔柔光濾鏡似的。
難道他近視了嗎?
兩人看着彼此的眼神裡都帶着濃濃的困惑。
傅秋語率先打破沉默,真誠發問:“但是這個姿勢……我要怎麼睡覺呢?”
祁煜:“……啊。”
被她提醒,他才發現這個姿勢不對勁,略尴尬地收手。傅秋語的頭獲得了解放,靠回了原來的位置。
然後,祁煜忽然發現了她身邊的光線模糊的原因。
她的頭頂,頭發半幹未幹的地方……正在冒煙。
祁煜瞪大了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探向她的額頭。
——好燙!比之前的所有時刻都要燙!
他揉了揉眼睛,把頭往後仰,看向她的身體。
同樣,衣服半濕不濕的地方,也在冒熱氣。
祁煜抽了抽嘴角。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發熱發到冒煙的!傅秋語這都還能維持一個相對清醒的神智和他說話,不得不說這人也是牛到一定境界了!
他面色凝重地晃了晃傅秋語,說:“……咱翻個面再睡。正面衣服烘幹了,該烘背面了。”
*
兩人光是打敗那三個小人就用了不少時間,等到祁煜找到山洞時已經到了後半夜。
接近淩晨的時候,傅秋語的高熱已經到了令人心驚的程度。
渾身潮熱發抖,呼吸急促,還伴随着神志不清的呓語。
一會兒說冷,一會兒說熱,一會兒說疼,一會兒還說什麼“再也見不到了”。
祁煜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身邊什麼都沒有,也沒法把藥喂給這個狀态的傅秋語。
他隻能手足無措地化身面點大師,拍拍她的背,希望她能好受點。
一不留神,她就從他肩頭滑下來,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傅秋語神志不清地說:“冷……冷……”
祁煜把自己烘幹的衣服緊緊地裹在她身上,把她身子扶回原位。
消停沒一會兒,她開始難受地掙紮,要把衣服掀了,祁煜按住她不讓她掀,她鬧騰着說:“熱……”
祁煜嘗試和她講道理:“你要把汗發出來,病才能好。”
但是病中的人哪裡還能聽見他說話?
傅秋語的意識沉在混亂的夢境裡,眼珠不斷地滾動,她好像夢到了什麼極為痛苦的事,眉頭緊蹙,眼角落下淚珠。
她的眼淚不能變成珍珠,流到半路就被滾燙的皮膚蒸幹,但不知道為什麼,祁煜卻覺得自己目睹了什麼珍貴的東西正在緩慢破碎。
一個人到底經曆了多大的痛苦,才會不想活下去,甚至連做夢都在流淚?
他無聲地擦幹她的淚痕,把她亂舞的爪子連同她整個人一同束在懷裡,不讓她再亂動。
電視劇裡不是經常這麼演嗎?
人類小孩在生病時,他們的親人就會把他們抱在懷裡,拍拍他們的身體,唱歌哄他們睡覺,小孩聽到聲音就會安分下來。
他有節奏地拍着她的背,唱起了利莫裡亞的歌謠。
很久不唱,他原以為自己會生疏,結果剛起一個音,他的肌肉記憶就讓他無比絲滑地唱了下去。
漸漸地,傅秋語安靜下來了,她不再流淚。
正當他以為自己方式奏效了的時候,就聽到傅秋語用嘶啞的聲音,陰恻恻地說:“得到這個結果……是你們自找的……都别想好過……都死……都得死……”
祁煜抽了抽嘴角。
還得是這個女人。
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剛剛有一瞬間居然會覺得她是某種易碎品?
從初識到現在,這女人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強度和心理素質,早就足夠秒殺90%的人類了,就連他都忍不住佩服。
雖然不知道發什麼了什麼……
但他認為,一個人的特質不會輕易随着環境改變。
這樣的人,無論遇到什麼,就算把她逼到絕境,踩到泥裡,她也一定會爬起來和敵人殊死搏鬥。
拍着拍着,祁煜的困意襲來。
在來這個海島前,他已經近一周沒有好好休息。
來這兒之後又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兵荒馬亂的,顧不上休息,現在精神陡然松懈下來,困意就如同海潮一般襲來。
他有心想抵抗,但沒過一會兒,睡意的潮水還是徹底淹沒了他。
他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短暫,但很美麗的夢。
他站在海面上,天空中彩雲千裡,霞光萬丈,海面倒影着天光,天與海在地平線處輝光交映,不分彼此。
忽然,天空中落下紅色的羽毛。
無數羽毛像雨一樣輕飄飄地落下,落在海面上。
他擡頭,一個身披羽衣的女人從天空飄下來。
她像一片彩雲,輕飄飄的,被風托舉着送來。
她向他伸手,他自然而然地握住。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卻給他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一個名字在他胸膛中,在他的唇齒間,但他怎麼也說不出來。
女人笑着問:“脫離容貌,脫離身份,脫離過去,脫離契約……你,還能認出我嗎?”
“轟——!!”
陡然在耳邊炸響的音量,讓祁煜瞬間驚醒。
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靠着石壁,不知不覺睡着了。
傅秋語的頭枕在他腿上,安穩地睡着,剛才的聲音完全沒驚擾到她的好夢。
她的頭沒之前那麼燙了,但還是很燙。
不過她不再亂動亂叫,不再驚夢呓語,看來應該是好了一些。
“轟——!!”
那巨響又出現了。
這次他聽清了,那是一種什麼東西在附近爆炸的聲音……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炮彈!?
祁煜一秒鐘想起傅秋語之前炮彈送物資的戲言,低頭看了她一眼。
那聲音距離這裡很近,山洞被震得簌簌地往下掉灰。
傅秋語睡得和死豬一樣,紋絲不動。
他無奈地用衣服蓋住她的頭,讓她平躺在地上。
一種莫名的既視感湧上心頭。
祁煜眼皮一跳,把衣服拉下來探了探她的鼻息,感受到對方還在喘氣,他默默地再把衣服蓋回去。
他覺得,某人距離某種狀态,就差一束菊花了。
“轟——!!!”
第三次炮響,依然是和剛才差不多的位置。
祁煜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已經停了,潮濕的風裡傳來硝煙的氣味。
黎明前昏暗的天空上隐約有三道彈道痕迹,還有一些如霧般落下的煙塵。
接着,第四枚炮彈如流星一樣快速地劃過天幕,在天空中轟然炸開,火光沒有散開,而是交織組成了一段話——
【我們是海上救援隊!被困在島上的人,如若看到這段話,請迅速移至東海岸,撿救援物資!】
居然是炮彈加煙花的組合!
祁煜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救援隊居然真的來了!而且……還把物資送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