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他無語的人不多。
總歸不需要再打交道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小插曲隻需要在下個浪打來時就可以抛到腦後。
漆黑的海面上,潮水翻湧。
身為海神,平息海波,掀起風浪,是易如反掌之事。
浪來的時間比預計的要晚,祁煜總覺得今天的海潮格外遲鈍,好像有點不聽他召喚。
但總歸來了。
他雙手插兜,帥得沒朋友,踏入海水中的背影是那麼潇灑。
然後下一秒,他看到海水暗潮之下,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起初隻是覺得這片海域的海水比平時要亮一些。
但幾個眨眼的時間,那光芒就變強了。
無比奇幻瑰麗的光芒穿透海水,瞬間驅散了連這片海岸的夜。
光怪陸離,五光十色,如夢似幻,仿佛一瞬間忽然來到童話世界。
但這種美麗隻持續了兩秒,瑰麗的外衣便被撕下,露出可怕的真容。
當光芒亮到極點時,海面上出現了大小不一的色塊。
這些色塊飽和度極高,或藍或紫或紅,配色極為雜亂,塊與塊之間邊緣清晰毫無過度,簡直就像上帝撒了把色卡扔到海裡。
祁煜看到這種毫無章法的配色強迫症都要犯了。
他揉了下突突的太陽穴。總感覺看着這些色塊的時候,昨天吃下的晚飯在胃裡蠢蠢欲動。
接着他很快就發現,不是上帝撒了把色卡扔到海裡,而是整片海都變成了色卡。
簡直就像是什麼傳染病似的,更多的色塊從海底浮上來……
——不,不對!
祁煜忽然反應過來。
不是浮上來的,是整片海從下而上異變成了色塊!
被他召喚而來的海潮還在向他撲來,但是在半途中就已同化成眼花缭亂到令人作嘔的色塊。
這一系列異變僅僅在半分鐘之内完成。
還沒讓人來得及反應,原本黑暗靜谧的海域就突變成吃了毒蘑菇都幻想不出來的狂亂的場面。
——這是什麼?新型流浪體?
祁煜察覺不妙,想退回去。
結果剛一動彈,他就感覺雙腿被什麼禁锢,麻痹感侵襲着他的肢體。
他低頭,看到海水中的色塊不知何時爬上了他的小腿。
——原來這海水不能碰!
當他意識到這點時,浪已經到了眼前……
原本為了死遁而掀起的浪,這下要給他苦頭吃了。
……嗯,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陰溝裡翻船?
在這種危機時刻,他還有心情自嘲。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藍色的身影像個炮彈一樣撞過來。
祁煜冰冷美麗的臉上,露出今天第一個驚訝的表情。
她居然去而複返了!
女人跑得很快很急,眼看趕不及了,最後那一下是飛撲過來的。
這一撞的力道之大,讓撞人的和被撞的同時感覺魂差點飛出去,但效果拔群,這一下直接給祁煜撞得脫離色塊禁锢,兩個人一起摔到沙灘上,摔得眼冒金星。
大概真的是危機時刻爆種,女人摔到了也不敢耽擱,在地上滾了兩圈就掙紮着爬起來。
她的眼神裡還帶着遇到未知事物的驚恐和茫然。但她的心理素質顯然非常強大,既沒有尖叫也沒有慌亂。
她甩了甩頭,把糊在臉上的頭發甩開。
也不知道她這神經到底是粗還是細,她直到現在都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小夥子的長相。
但是她卻在第一時刻注意到了祁煜的狀況。
看到他的雙腿染上海裡那種詭異的色塊,馬上意識到他情況好像和自己不一樣,海水會讓他失去行動力,便連拖帶拽,拽着他的胳膊又往岸上拖。
直到兩人肢體接觸,祁煜才發現女人身上的溫度驚人的燙,身體不住的痙攣。
她回來得很及時,動作也很快,祁煜避免了異變海水正面淹沒的命運。
不過海水畢竟是流動的,雖然躲開了海浪襲擊,但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不少濺過來的海水。
海水掃過的地方都失去了知覺,并且無法動彈。
這可苦了這位正在病中發着高熱還來救人的英雄小姐。
她痛苦面具,因為高熱渾身脫力,拽着他的力道越來越松。
她喘着粗氣,罵罵咧咧:“你……你身上塗了油?怎麼……這麼……滑!”
祁煜:“不,是你脫力了。”
女人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但是完全沒聚焦。
祁煜肅然起敬。
都燒到這種眼冒金星的程度了還要救人,這到底一種什麼樣的精神!
她本來是雙手抱着他胳膊的,走了沒兩步就變成了抱着手肘,又沒兩步,就變成了拽手腕。
于是拖了還不足兩米,這位英雄小姐的力氣就正式宣布耗盡。
她徹底拽不動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手一滑,徹底松開了他。
接着,她身體晃了一下,腿一軟,倒在了沙灘上。
她喘着氣,那雙原本銳利的眼眸裡滿是高燒帶來的渾噩,她虛弱而痛苦地說:“天……我好暈……地震了嗎?……地怎麼在轉?”
“我知道了……這一切一定是我病太重了出現的幻覺……睡一覺就好,根本難不倒我……”
想明白這一點,她似乎非常滿意自己的聰慧機智,嘴角挂着安心的微笑,當即頭一歪,暈了過去。
看着就跟含笑九泉了似的。
祁煜:“…………”
他好想吐槽,但槽點太多了,他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吐更能抒發自己的吐槽欲。
他看了眼已經變成馬賽克的色塊之海。
極度豐富極度絢麗的色塊海洋,讓他幾乎無法分辨海浪,隻能看到一堆色塊在蠕動。
海水暫時恢複了平靜,但以目前這個距離,實在算不上安全。
即使沒有他的幹擾,海水也有自己潮漲潮落的規律。
他試圖控制這片海,但失敗了。異變的海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拒絕海神的召喚。
這種情況下,一旦海水上湧,他們都得完。誰也不知道落到這個馬賽克之海裡會發生什麼。
他試圖移動軀體,但努力了半天,隻成功讓手恢複了一點活動能力。
那雙腿還是仿佛中了石化咒語一樣,無法移動半分。
他放棄掙紮。
他再次看向海面,但這次他不是看的海水,而是看向更遠的海平面。
救援隊呢?救援隊怎麼還沒來?
能不能來個人救救這個絕望的孤島上兩個柔弱不能自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