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摯友,我們曾經吵了一架。”
“因為彼此都沒能說服對方,所以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已。”
五條悟摩挲着冰涼的杯壁,語氣中帶着某種追憶過去的落寞,他一擡眼,正對上兩個學生八卦意味十足的眼神,腦後發涼。
“就這些,沒了。”
“就這些?”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五條悟單手撐臉,翻了個白眼,“你們還想知道什麼啊?”
“他的術式是什麼效果,他收服了哪些咒靈,弱點是哪些,戰鬥方面有什麼習慣”,七月淨火開口就是刺探敵情。
“老師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當時發生什麼事讓你們吵了一架,為什麼他會去當詛咒師?”,乙骨憂太開口就是八卦老師過去。
五條悟扭過臉去,長歎一口氣,他哪個問題都不想回答。
而此刻,被他們津津樂道、不懈八卦的傳奇詛咒師——夏油傑,已經和塞拉彙合,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時間退回20分鐘前。
夏油傑在高樓的夾縫間穿行,遇到了在此等候的塞拉。
見他獨自一人回來,塞拉當即臉色一變,緊張起來。
“你…殺了神嗎?”
夏油傑無奈歎氣:“對神有點信心好嗎?我沒能殺掉她。”
塞拉眉飛色舞起來:“是嗎,果然,神不會這麼簡單被你幹掉的。”
“那”,她聲音變低,弱弱地問,“你沒和她說我的事嗎?”
“說了哦,還邀請她加入,但七月同學認為我是個騙子呢,不親眼見到你,怕是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了。”
“可是我沒辦法接近她了啊”,塞拉急切地說。
“這真是個無解的死循環”,夏油傑扶額。
那是他們在行動前十分鐘臨時發現的事。
塞拉無法靠近七月淨火3km以内。超過這個限制後,每當她想要前進時,都仿佛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阻住去路,讓她寸步難行。
開始兩人還以為是帳,但周圍并沒有感知到結界術的氣息,夏油傑和他召喚出的咒靈都能夠自由出入,就連普通路人也不受影響。也就是說,這種距離的限制僅對塞拉生效。
這種情況,隻可能是七月淨火本人施加在塞拉身上的束縛,是式神使對式神所下的強制命令。
“果然,神還是不想見到我”,塞拉眉眼耷拉下來,“趕我走的那天就立下了束縛限制我靠近,這麼不願再見到我,真的很讨厭吧。”
她的頭低垂着,聲音接近半啞,說到最後甚至帶了點哽咽。
那是委屈到極緻,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表現。
夏油傑按了按她的頭。
他很少見到塞拉這麼灰頭喪氣地樣子。在盤星教内,塞拉更多時候像個剛來到世上的小孩,開心時就和大家一起高高興興地玩,不開心時就大發脾氣,好奇、空白、天真……隻有及其偶爾的瞬間,她會突然變得冷漠。
那一天,塞拉和他一起去接待來求助的信衆。在除掉信衆們身上纏繞着的詛咒,又順手殺掉一個不知好歹的猴子後,他聽見塞拉對他說。
“你大概下不了地獄吧。”
他很困惑,不明白塞拉這句話的意思。
“【這裡必須根絕一切猶豫,這裡任何怯懦都無濟于事】,可你否定一切,甚至包括自己。”①
塞拉那雙冰藍的眼此刻看來無比遙遠,“所以你下不了地獄,但也上不了天堂,隻能永恒地在地獄與煉獄間徘徊。”
他笑了下:“人死後真的會去往天堂和地獄嗎?”
“不需要死後”,塞拉看着他,“如果是你的話,死前大概就能看到。”
在說這些話時,塞拉的靈魂仿佛暫時地從這個世界抽離了,留在身體裡做出宣判的是某種神秘而空靈的意志。
那時的塞拉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他仿佛是在面對一尊神靈塑像。
“你殺了我吧”,塞拉拉住夏油傑的袖子說。
這簡短的語句喚回了夏油傑的注意力,“你不想和她再見一面了嗎?”
“神不願意見我,強求也沒用。你拉攏神的計劃泡湯,我對你也沒用了吧”,塞拉那雙冰藍的眼睛黯淡無光,“既然這樣我還是去死吧。”
夏油傑沉下眉頭:“我問的是你【想不想】和她見面。”
“你非要這麼直白嗎?”塞拉大聲回答,眼眶内的淚水已經滿溢流下,“我當然想再見神一面!我還想吃紅豆冰沙!我還想和菜菜子一起出去玩!這些東西難道是我想就能實現的嘛?我難道有過選擇嗎?”
夏油傑的問題似乎徹底擊垮了她的内心防線,懷抱着自己沒有被抛棄的希望,一直堅持到現在,塞拉終于堅持不下去了。她像個小孩一樣大哭起來,帶着無盡的委屈與悲傷,和當初那位無情高貴的六翼天使判若兩人。
塞拉正在變得越來越像人類。
“如果你想”,夏油傑語速很慢,卻很堅定,“那我們就想辦法再見上神一面。”
他蹲下身,像對待一個真正的小女孩那樣,幫她梳好頭發,擦去淚水,放低了聲音,“束縛也好,式神使的命令也好,總會有應對的方法。”
“根本就沒有,你是個騙子”,塞拉不斷的搖頭,抽泣着低語,“神不要我了,我犯錯了,我做了錯事,她不要我了。”
夏油傑按住她的肩膀:“不是的,你沒有做錯。”
“七月同學承認了她很後悔趕你走,她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錯的。”
塞拉顫動着的肩膀慢慢停下,那雙飽含淚水的清澈眸子委屈地看向夏油傑。
“是……”
“是真的,我親耳聽她說的。”
“我對你已經沒用了”,塞拉咬着牙,臉上寫滿了抗拒,“你殺不了神,沒法吃掉我,我也不會幫你殺人的,你為什麼要幫我?是說謊嗎?”
“不是撒謊”,夏油傑溫和地笑了笑,他的嗓音低沉而平和,世間一切的疾苦悲痛好像都能在這聲音中消融。
“我們是家人,所以可以互相依靠、互相搗亂,攜手共同解決面臨的問題,這本就是我們聚在一起的目的。幫你,隻是因為你是我們的家人。”
“我……也是嗎?”
“你不願意嗎?”
塞拉張了張嘴,看起來呆呆地。
家人——對她來說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詞語——給她和神帶來的更多是傷害而不是關愛。父母對她們來說是不存在的,即使曾短暫地擁有過奶奶,可奶奶也很快逝去了。
神自己給自己做早餐,自己為自己掙學費,自己上學,自己打架。
沒有人管着是不是很爽?一個被神打服的混混這麼問神,順帶喋喋不休地抱怨起家裡的老太婆管得太寬。
啊,很爽,她聽着神這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