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不動聲色地将身子挪開,玄冥默然了一會兒将手收了回去,道:“你即日起便赴第六城卞城領旨上任,本座封你為冥史部誡聽司副司,前去督查卞城百官,若有異處直接向本座回禀。”
她先是猛然擡了頭直視他,然後捏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肉,聲音有些顫的道:“誡聽司副司?”
冥界朝政諸事按各項劃分為十八個大部,十大閻王殿另作一類。冥史部為十八部之一,專事史事記載、君臣行事錄述、督查百官等職。
冥史部下又分史錄司、誡聽司而司,誡聽司專事督查之職。誡聽司副司這個職位,乃是個四品的高職。若是沒有個将近二十萬歲的年紀資曆在那兒,斷斷是坐不到這個位置的。
她在閻王殿裡頭做判官,按着她的身世她的資曆來說實實在在稱得上“平步青雲”四個字,旁的判官最年輕的也有十四萬歲,她這個堪堪滿了三萬歲的在旁人眼裡還是個丫頭片子的人,做到那判官位置上的頭一個月裡,便有各種鬼卒鬼吏逗她的趣兒開她的笑話。
他們沒有什麼惡意,原是十閻王殿裡頭的人大多是看着她長大的,如今與她共事自然生出些格外不同的滑稽感。
一個月之後那些人便消停了,這個原因很簡單,孟元的事實際上辦得很不錯。
前頭那些個判官大抵是判久了倦怠的緣故,每本簿子上每每總會判上一兩個錯的,隔月彙總的時候,隻好着急忙慌地把那要麼已經投了胎要麼已經下了地獄的鬼重新拉回來審一審再判。
諸如此類的事兒不少,畢竟鬼魂的數量實在是太多,出上少許的岔子也是常事。
但經孟元手的卻是一個都錯不了。
許是她年輕的緣故,看東西時眼睛也清爽,簿子上一個個芝麻大點兒的小字看過去絲毫不錯漏。刑律法令框框條條背得熟稔,絕沒有在殿上當着鬼魂的面還去翻書找如何判的道理。這事兒聽起來荒唐,實則已經成了見怪不怪的例行舉動。
判官判不出的先翻一遍法令,再翻一遍卷宗,實在判不了的便交由閻王爺來判。如此一來審一個鬼魂便要耗去許多精力,十閻王殿又是各鬼的終審之處,上上下下的工作都不輕松。
孟元來了之後這狀況好了許多,她判得快且合理,若有難判的也能當即就上報了十閻王,如此一來審判鬼魂的速度快了許多。
每每孟元當職的日子判下的鬼魂總比旁人多出一倍,于是衆鬼卒鬼吏便也漸漸地信服她了,乃至于她的名聲傳揚至第十城内甚至是旁的城裡去。她偶爾入城采買些東西,旁人總是笑嘻嘻地喚她一句“孟大人”或是“孟判官”。
她曉得自己判官能做得好,因為這個職其實不太需要多少的智慧,要的反倒是最簡單的細心和記憶。但冥史部誡聽司副司的位置,除了細心和記憶之外,智慧是最緊要的。
她曉得這個督查百官的位置有多難坐,即便不說這位置于她自己到底是利是弊,她是怕自己做不好那些事,到頭來對她所轄之處的百姓有害無益。
她便又試探地問了一句道:“這職位是不是錯了?冥史部誡聽司副司可是個四品大員。我現在是十閻王殿裡頭的判官,若真要升是否該升個總判?這誡聽司可算差得有十萬八千裡了。”
玄冥凝視了她一會兒,道:“本座沒說錯。你很喜歡當判官?”
孟元道:“判官是我力所能及的職,而且能做得好。但是這誡聽司我并不熟識,副司的位置太高了,我感覺自己駕馭不了。”
玄冥了然地點了頭:“從前你做過判官沒有?”
孟元搖了搖頭,他道:“那你為何怕自己做不好誡聽司副司?”
孟元流露出一個略帶幽怨的表情道:“可它們完全不是一種難度的。而且像我這般的資曆,就算坐上了這個位置也很少有人信服我能做好。”
她的語氣有些垂頭喪氣的滋味,玄冥伸出手來輕拍了兩下她的肩:“到了地方,唯有孤臣才能任好誡聽司的職,才能做好這般難做的事。若要求得所有人的信服,那麼本座便不會讓你任誡聽一職。這個職位,本座相信你能任好。”
孟元餘光中瞧見玄冥搭在她肩上的手,又見他的面上并無玩笑之意。
她沉默着想了一會兒,好歹是升官,若是真做不好到時候辭了這職再回十閻王殿當判官也無妨。于是道:“那好吧。”
玄冥滿意地抽回了手,随即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給她。信封雪白無任何字迹,裡頭的紙像是有好幾十張那般地厚。
玄冥道:“你此去卞城任誡聽,要替本座做一件事,便是揪出六殿閻王及其黨羽的錯處。這封信上有已經得了的線索,屆時卞城之中誡聽司會有人助你。”
孟元捏着手上那厚厚的信封,驚道:“六閻王?”
她對這個閻王的印象極其深刻,這是畢昭郡主她爹,每每見着她的時候總高昂着腦袋拿一對鼻孔看她。當年她在天宮裡犯了事兒的時候,便是這六閻王起頭要将她發落到極寒之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