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诩是個愛恨分明之人,但孟元至今沒有搞懂這個六殿閻王為什麼總是看不慣她。
好在他們二人沒有什麼交集,看不慣便看不慣了。就是前些日子她初上任判官的時候六殿裡傳來些風涼話,說什麼出身鄉野的如今也能當判官了,日後閻王殿裡簡直要亂成一團。
換做從前她的氣性大,聽到了這些興許就要提着劍上六殿了。如今她對圍在她身邊那些打抱不平的鬼卒鬼吏隻道“罷了罷了”,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就是了。
她自己雖不覺得有什麼,但總歸讓她去處置六閻王的這事兒心底裡并不太清白。
她如此向玄冥說了一說這個難處,玄冥輕飄飄道:“因為你是本座的人,所以他看不慣你。也正好,他看不慣你,本座偏要讓你去治他。”
孟元一默,她如今越發覺得還是閻王殿裡頭最清閑,到了旁處任職,便是這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便能将她繞暈。譬如現在,她便沒太懂玄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玄冥不覺什麼,道:“去卞城看一看學一學,對你日後做官有好處。”
孟元沒有否認,又想起另一事來問道:“我在閻王殿裡頭當判官時候考的試,應當和任誡聽的試不同吧?”
玄冥似乎才想起來這事似的,沉聲道:“不同。你從前那試是做判官的時候邊做邊考的,如今任誡聽時如此也無妨。”
孟元又沉默了。
她趕去任判官的時候趕得緊,沒來得及考一考那試,這原是要封了冥君的品銜之後才考的,玄冥法外開恩給她先免了這個條例,讓她任職的時候再考。
判官的考試輕松,又因着這個職大多是和人界來的鬼魂,還有鬼卒鬼吏們打交道,便免去了許多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饒是她靠着玄陰宮的關系走了一些捷徑,倒也沒有旁人來置喙什麼。
這個誡聽司副司又大有不同了,上下都是實打實任着職位的朝廷官員,無一不是正正經經地考試選拔入朝為官、再一一考績提拔升上來的。
她一則資曆淺,二則還沒正經地考了試,如此就去做了官大抵會惹人非議。
她又以這個為由言說了一番,玄冥瞧着她半晌,然後道:“你的膽子倒是比從前小了。”
他又雲淡風輕道:“誡聽之職與其餘職位不同,若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老練,卻又心術不那麼正的,任不了這個職。你且安心,從前并非沒有突然擇了人任高位的先例,往往為的就是做事。你如今要擔心的,就是能不能替本座做好這件事。至于旁的,自有玄陰宮兜底。”
孟元點了頭,将那封信收好,邊問道:“兩生道現在還不解嗎?”
玄冥默然,側身望向北陰殿上的寶座道:“憑你現在的修為,解兩生道當是易事。但本座須肅清冥界如今仍存的這些餘孽,再騰出手來培養新君。兩生道...不急。”
新君這兩個字聽起來怪怪的,孟元咂摸了一下這兩個字,轉頭便抛到腦後。新君不新君的,總還是很遠的事兒。
她想了想沒有什麼再要細細問玄冥的了,便問了旁的一個要緊事:“不過非要明日就趕去嗎?我有個事兒在身,三日後須出冥界一趟。”
玄冥又看向她,問道:“何事?”孟元這時候有些不大敢看他的眼睛,便移了目光嘟哝道:“有一位好友的生辰要到了,我須去他那兒赴宴。”
前些日子樂纓來了書信的時候她還在十閻王殿裡頭,請個假離冥界隻須向十閻王報備。如今突然來了個這個差事,實是把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孟元曉得他一向來對樂纓頗有微詞,心道他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于是臉上堆了一個近乎谄媚的笑容出來,玄冥本無言,見着她這個頗狗腿的笑容心裡便了然十之八九,卻還是張了口問道:“何人?”
她懸起來的心便掉了下去,堆出的笑也頃刻間收起來了,她道:“樂纓仙君。”
她瞧見玄冥本就淡漠的臉色上透着些冷,薄唇抿緊。
這時候北陰殿吹來的山風驟然變得有些急,像是哪路的神仙妖鬼往這兒深深地吹了一口氣似的。
她打了一個寒顫之後玄冥繃緊的臉色方才和緩下來,微動了唇吐出兩個字:“可以。”
她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心裡生出些對玄冥的感激。
她轉瞬便在心中哀歎自己其實同一萬年前沒什麼變化,面對着這人心中還是隐隐地有些懼。其實她也不曉得自己在怕他什麼,或許心裡頭他這個北陰大帝的形象實在紮得太過于根深蒂固。
他雖然對樂纓有些不爽,但他再如何不爽也不應當拒絕她這般合理的請求。若是下次遇上了這般事情的時候,孟元覺得自己應當硬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