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說話流利的道明此時也卡了殼,孟元擡頭道:“他怎麼?我且先問問你,冥界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道明皺眉思索道:“大事?隻先前那幾件事,帝座在去天宮之前便處理了。臣也是想問問姑娘,到底同帝座生了什麼事?”
孟元一怔,沒有事,那他心情不好做什麼?難不成是為了她在殿上同恒昌争吵的事兒,可是他那會子不是沒怎麼樣麼,後來還同她師父喝酒了。再後面就是樂纓了,難不成他同樂纓生氣?樂纓又怎麼他了?
孟元皺眉問道:“帝座怎麼了?”
道明便将方才九華殿發生的事兒如實說了,但略去了玄冥修為大損那句話,孟元噌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也不再說什麼,抿着唇便匆匆地跑向九華殿裡去了。
阿盈看着她方才怒容滿面地進來,這下子又憂心忡忡地出去,便向道明悠悠然說了一句話:“你看這光景,我們玄陰宮是不是要添一位帝後了?”
道明沒說話,一如往常一般地面色冷酷地出去了。
九華殿門口熙熙攘攘地站了一群低眉垂首的宮人,那醫官被曲言捎在一旁哆嗦着立着。孟元到了門口的時候見了這烏泱泱的一群人,一眼便瞅見了這醫官,上前問道:“帝座不是不能飲酒麼,怎麼又讓他喝起來了?”
那醫官哆嗦了半天說不出話,曲言忙道:“姑娘别在這兒問了,我們可不敢勸帝座,也隻有姑娘眼下能進去了。我方才一進去便被轟出來了。”
近些年來能近玄冥身側侍奉的就是曲言和道明,如今連他二人都進不得内殿,大抵玄冥是真動了怒了。
但眼下她不怕他,因為她眼下也生了氣了,這氣同方才那氣不同,她如今氣的是他明知不能飲酒還繼續飲,也不說他是冥界的君主了,他這樣便是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曲言為她開了殿門,她甫一入殿還在外殿的時候,遠遠地便聞見自内殿之中飄來的酒氣。
偏殿裡他方才吐出的血如今已變得暗紅,幾朵血花令她觸目驚心。她方入了内殿,便被那極濃的酒氣熏得皺緊了眉。
他坐在一個矮榻上,似是沒見到她一般地自顧自地倒酒飲酒,兩隻零落的空酒壇倒在他的靴側,矮榻上那方窄窄的幾上還擺着滿當當的三壇酒。
她在心中暗罵了一聲底下的人做的是個什麼差事,正欲上前時看見了他。
看到他向來穿得齊整無一絲褶皺也無一絲不貼合的幹淨利落的玄袍如今在肩頸處松松地散了開,向來梳得順滑無一絲雜亂地黑發如今也淩亂地垂落開。她見到這情景的時候腦袋一聲嗡鳴,手搭上一旁的圓柱有些微微地抖,心中也随之有些慌亂。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亂什麼。
但她的怒氣終于蓋過了她心中的慌亂,她一把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酒盅,然後極厲聲地喝道:“都讓你别喝了,你喝這麼多偏要給自己找罪受嗎?”
玄冥已經半醉,初看見她的時候眼神仍然迷蒙好似覆了一層霧氣,待她說完了這些話好似才從九天之外雲遊回來看清楚了她,他的眸中透着些惑色:“你來做什麼?”
她不吭聲,伸手抱起一壇子酒就要往外殿去,她正轉身踏出步子的時候卻被一陣極大的力道抓住,猛然讓她不防地轉過身來。
懷中的酒壇在慌忙之中滾落,清甜的酒液濡濕了地上的錦毯,讓燈燭明亮之下溫暖的内殿裡又多了一重濕潤而醉人的酒意。
她站在玄冥身前驚慌未定,她方才堪堪要一個不穩落到他懷裡,如今她雖已站定,離他卻不過幾寸而已,衣裙已然貼上了他的玄袍。
那隻修長有力的手仍緊緊攥在她的小臂上,孟元掙紮了幾下,他仍沒有松開的意思,她無奈地軟下聲道:“你今夜不能再喝酒了,我來替你捧出去。”
他蓦然松開了她的手,原是仰頭直直地看着她,這會子卻側向一邊,冷哼一聲道:“何須你來管本座。”
她咬了咬牙,眼前這個人又是醉了酒又是吐了血的,她且忍着不和他置氣。她權當沒聽見他眼下說的那些話,又想伸手去取幾上擺着的酒壇的時候,他卻故技重施擒住了她,逼着她站在他的身前。
她的手有些疼,便惱道:“怎麼喝了酒竟跟個孩子似的,快放開。”
玄冥瞥了一眼酒壇子,然後看着她仍是那句話:“你管本座幹什麼,本座同你有什麼幹系。”
她一震,随即沉默了下來。
他說得好,她的确和他毫無任何幹系,就是因着他的那一滴血她化為人形,如今也靠解兩生道這件事還了,中間牽扯來牽扯去的一大堆事還不是為着從前的那一滴血。
好,很好,她解開了兩生道便潇灑快活地過自己的日子去了,他再如何喝酒再如何傷自己身子又不是傷了她。孟元冷笑一聲,使出全身的力氣甩開了他的手,也不管幾上餘下的那兩壇勞什子酒,自顧自轉身便要回十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