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裡受了雷劫,醒得早,如今又熬到深夜裡,因着心頭上挂着事兒并不困倦,方才心結已了,自然而然地覺得身體已是精疲力盡。
她這般就累了,便能想見玄冥眼下是如何疲倦,心裡不禁起了疼惜之意。
每每有事,他總是日夜不歇。她從前覺得他萬年如一地待在玄陰宮裡很清閑,如今才知道他其實也會很累。
她忽然想抱一抱他。
她發覺自己的這個念頭的時候,不禁有些自嘲。再如何也輪不到她來心疼他,于是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轉而看向窗外。
這一細小的動作逃不過玄冥的眼,縱然他現在有些累,卻還是時刻注視着她,便問道:“想什麼?”
孟元身子一僵,方才發現自己作出了那些不自覺的動作。
她不自然地再次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玄冥眯起了眼。
她看着他,忽然沒有了掩藏心思的想法。左右他聽得出聽不出也好,如今她雷劫已過,解開兩生道近在眼前,即便他聽出了,他也會裝作不知道吧。
反正她快走了。她向來不是個藏着掖着的性子,如今憋着這事兒在心裡憋得她難受,于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地一氣呵成道:“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我有些心疼你。”
說罷将頭扭向一邊,殿内又安靜下來。玄冥大抵被她驚着了,應該會同她說不需要她來心疼之言的雲雲。
玄冥的确愣了。
天上地下,頭一次有人說心疼他。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每每奔忙之時日以繼夜的狀況,從前戰後獲勝他往往親自犒賞軍士,一片歡歌樂舞之後他獨身一人回到營帳,好似方才的作樂和他毫無關系。
尋歡作樂的确不能讓他放輕松,疲累之後于他而言總以打坐清心為好,蔺滄總是說他實在是一個人慣了,應當送個美人到他身邊慰藉慰藉他,也不至于如此孤寂清冷。
這孤寂清冷四字是蔺滄同他說的,前三十七萬年他從未覺得如此。
他習慣了自己咽下這些疲累,然後坐在頂處看着冥界上下井井有條。他應當如此,也覺得自己生來如此。
直至身邊有了孟元。
直至她方才說了那句話。
他知曉外界說他冷酷無情冷心冷面,他并未覺得這話有什麼錯。
如今那顆冰冷的猶如萬年寒冰一般的心不知在什麼時候便開始慢慢地融化了,一點一點,直至她的心疼讓那厚重的冰層驟然碎裂,露出一塊溫熱而柔軟的地方。
但他察覺不到。他隻知道自己忽然間生出一股擁她入懷的沖動,想抱着她把頭埋在她的頸間歇一歇。隻須歇上這麼一刻。
他長久地未說話,将頭扭向窗外的孟元的耳尖一點一點地泛了紅,忽然發覺身前的光亮慢慢地被擋住,她蓦然回頭時發現玄冥站得離她很近。
她一愣,他歎了一口氣。
他鮮少歎氣。
殿門突然叩響了三聲。
孟元一時無言,玄冥再次伸手撫上了眉心,放下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早些睡。”
轉身便有些急地走了。
殿中又隻剩下她一人,又有一片藏玉花花瓣從窗外飄進來,悠悠然地落到了地上。
自打孟元從妖界出來之後,蔺滄便安下了心。
待她去了人界曆劫,他這一顆安分的心又躁動起來,來了冥界撺掇玄冥去人界。
爾後他便回了天宮,他其實有那麼點兒特意讓玄冥、孟元二人朝夕相處的意思,但孟元總歸是他的徒弟,若是他騰得開手,定然是要去玄陰宮教她修煉的。
這個騰不開手麼,便和一位女子有關。
這女子自然不是洛華,他已知曉洛華已在妖界借腹重塑肉身,他們的恩怨到底也了了。
這二十多萬年來他負有個風流倜傥的盛名,身邊各色的美人一茬接着一茬來,這些女子有的看上他的地位,有的看上血脈,亦有一些看上他的容貌,畢竟在他年輕的時候也在六界美男子之榜上有一筆他的名字。
按照他的話來說,婚姻嫁娶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在這個時候遇見了這個人,兩個人待在一起很開心,那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