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此刻并不願出聲,隻是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她。
不等他驚了她,孟元反倒從自己的思緒裡出了來,擡手将那白如新雪的藏玉花花瓣從窗外送了去。
她正起身時忽然發覺這個站在一側的一身玄衣的人,唇中溢出一個“你”字,半起了的身便又落回到梨花木的圓凳上。
她看見他的時候似有一些茫然,又似有一些疑惑,見着他的身上沾了些塵灰,玄衣之上再無旁的什麼,隻不過那雙雲靴上好似染了些紅色。
她正想仔細瞧一瞧的時候,衣袍不動聲色地掩住了她的目光。
他那般安靜地不說話,又那般看着她。
她已經分不清這是自己的想象還是他的确站在這兒,于是她又驚了一般地道了一句:“你...”
玄冥走近她身前,問道:“我什麼?”
孟元回過神來,站起了身,搖頭道:“我還以為又是個幻境。”
她沒有看他,視線落在玄衣上沾染着的灰塵上。
她曉得他一貫最愛幹淨,回宮裡的第一件事便是更衣,萬萬年不會有所改變,便知曉他方才追拿傲訓回來。玄冥問她道:“又?”
她便将曆雷劫一事說出,末了似是有些灰心一般地垂着頭:“我不知道有沒有曆過去。”
玄冥聽罷,笑了一聲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道:“過了。”
孟元猛地擡起頭看他,玄冥噙着笑道:“你若曆不過,恐怕醒不過來。即便能醒來,也見不得這戒指...”
又牽起她的左手,看了看指上環着的在她的滋養下早已變得極溫潤的戒指:“沒有異樣。幻境之中曆劫者也有,不過是少數而已。那些沒有曆過的,大抵留在了幻境之中,或走火入魔,或魂飛魄散。幻境稍簡單些,場景是你心中最熟悉之地,但後果卻也比常人厲害上百倍。好在,曆過了。”
她的臉上瞬間綻出一個笑來,玄冥好似見到了彼岸花開的那一瞬。
他有一刻愣了神,緩過來之後便将手抽回。
孟元知曉了曆劫的事,便不再挂念,而是道:“看來這傲訓的确很兇猛,連你身上也要沾這些塵土。”
玄冥漸漸地收了笑意,并不提傲訓之事。
他今夜來是為了問那把匕首的來由,孟元和他說了曆劫之事,一時讓他十分歡心,竟忘了來此的緣由。而今再提起,身體疲累之外心中亦升起一絲疲倦。
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揚起她的發絲,把彼岸花的幽香又向他鼻尖送了一送。
玄冥伸手揉了揉眉心,放下手的時候問她道:“你初從狐歧神宮回來的時候,本座在你身上發現發現一把匕首。你可知道這匕首的來由?”
孟元腦海裡霎時一片空白。
那匕首的事情她早已抛到九霄雲外,如今玄冥提起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匕首的這回事。她多此一舉地翻了翻袖子,然後神情茫然地看着玄冥:“它不見了。”
玄冥道:“本座發現的時候,就将它拿走了。你可知道這是魔界之物?”
他語氣中并沒有責備之意,她放下了心,将當年在妖界時候的事情想了一想,道:“我知道。我那會兒被關在一個破舊的殿裡,一個小孩兒翻窗進來給我的,我原以為他是青岐的兒子,他卻讓我用這把匕首刺殺青岐。”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了略有心虛地看了看玄冥,他并未說什麼。
當日她拿這把匕首,其實不是為了刺殺青岐,她不用腦袋想也知道這事兒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這把匕首,是為了用來自戕。好在玄冥沒有細問,她松了一口氣,繼續道:“後來青岐也發現了這把匕首,他說那個孩子是他的侄子,但是是魔界的孩子。還說我最好不要欠了人情,盡早把這匕首還給那孩子好。我不知道那孩子在何處,青岐也說不知,我便來不及去尋他。回來後事情一多,便把這事給忘了。”
她說完這些話,歎了一口氣,然後問道:“這把匕首有什麼異處嗎?”
玄冥道:“确有此事,這匕首上有一股本座熟悉的魔界氣息,這氣息來自于上古,但本座不确定這氣息是誰的。你說的是一個孩子?”
當日衡照仙君撿到青岐的時候,他是一隻孤狐,何來的親族。
孟元回想了一下那個孩子的樣貌,确是五六千歲上下的模樣,水靈靈圓滾滾的還挺可愛,如此言後玄冥沉思了一會兒。想必這孩子,也是幻象,但青岐為何也知這孩子?
問了孟元後,她道:“他說這孩子近來在狐歧神宮住着,既是他的侄子,想來也正常。”
見玄冥默然,又問:“有什麼不對嗎?”
不論此人是确信還是下賭注,他料到孟元和他關系不淺,借着孟元的手将此物送上玄陰宮。而後又有傲訓一事,如何串起?
如今是他在明處那人在暗處,如此他并不欲讓孟元知道太多,隻道:“傲訓身上亦有這把匕首相同的氣息,本座想知道這氣息是何人的。”
孟元嗯了一聲,一時間二人無話。
她擡眸看向他的眉眼,她很少見到他疲憊的樣子,但是今日他有難掩的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