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聽罷之後覺得這事兒有點古怪,古怪在此事有點兒不光彩,這個法子雖然可行,但實則是個有些賴皮的法子。
從前她覺得這些修煉入道的人用的皆是正直之術,斷然不會使這些小聰明,如今自己來曆劫了倒用上了這般法子。
孟元咂了咂舌。
玄冥曉得她在想什麼,輕笑一聲:“你如今不知曉,日後總也會明白。這世上即便再居于至高至尊之位的人,人人之間總也存着變通二字,更不必說此般事物。即便是天劫,此中如何曆萬萬年不變,它既不變,人卻更有變的餘地。做人做事雖要持清正二字,卻也不可同死闆混淆,否則終會傷及自身。”
孟元将這話在肚裡琢磨了許久,方琢磨些頭緒出來二人便按下了雲頭。
他們如今并非直去玄陰宮,玄冥帶着她來絞龍台試煉。雷劫有雷劫應對的招式,玄冥一一在此處教與她。絞龍台上開闊,是受雷劫的佳地。三劫之中雷劫考驗身法,火劫最考驗術法,而風劫則最考驗體力。
他将避雷的身法教與她,引了幾道天雷來給她做試煉,看着她靈巧地在絞龍台上躍動,點地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輕盈,在空中周身一轉時紅裙揚起,好似在空中綻出的一朵彼岸花。
她方練到一個時辰的時候,玄冥讓她收了劍。
今日本欲讓她休息,未曾想生出傲訓一事,方才趕着時間将她提上羅酆山來。
他将她送回了十善殿的時候天色已然墨黑,他将阿盈親自召來吩咐了一些雷劫之兆,爾後才攜着道明向無間地獄去。
地獄之門外十裡,有兵卒據守,再往裡去則無人。沿途有幽魂碎息凝聚而成的青色火團,在階上映出瑩瑩亮光。無間地獄苦痛最重,第九殿中可聽得傳自地獄之中的厲鬼嘶嚎之聲。
玄冥到此之時,地獄之内驟然變得極安靜,甚至于安靜得近乎詭異。
他踏上階時團聚的火團四散開去,隻留下幾絲冷意,這冷并非冰天雪地之寒,而是絲縷陰氣緩緩入體浸潤心魄,若是尋常人誤入地獄之中,免不了被這陰氣打回原形,甚至于肉身盡滅,隻留神魂逡巡世間。
厚重的石門開啟的一刹那,地獄之中的陰風便湧出來,雖是風,形狀卻如千百個鬼魂在聲嘶力竭地掙紮着想要逃出來,于是風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尖銳的叫聲,彌漫着濃烈的腥氣,似是血腥,又似是無間地獄中萬萬年滋生着的各種鬼物身上令人作嘔的氣息。
雲靴在将踏入地獄的時候頓了一頓,片刻後在石門附近積着的厚重的塵灰上用足尖掃了一掃,便露出新灰下覆着的一個巨獸的足印來,這是傲訓的足印。這兇獸的一個腳掌便有一丈長,半丈寬,乃是個龐然大物。
玄冥在此處靜默片刻,想罷之後便向地獄内走去,那石門便在頃刻間隐去。
此處是一片混沌,四周皆是一片且青且黑之色,望不得前路。
他立定撚了個訣,地上便現出一朵玄色蓮花紋來,須臾間周身事物大動,有如天翻地覆之景,塵霧歇、風沙起,再度平靜下之後,周身的青色霧障便漸漸褪去,琉璃塔的銀光傾瀉下來,有如飛瀑。
昔日壓着兇獸傲訓的這座琉璃浮屠塔已然從中對半裂開,在第一二層南側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碎落的琉璃飛濺在地上,倒稱得這青黑土地有如綴着星子的夜空。
地上除了琉璃,便是土地,再無旁物。
他敏銳地将這地上之物寸土不餘地看過,又将道明拾起的一塊琉璃殘片瞧了一瞧,轉而眯起眼看向塔頂。
靈山的三道符咒貼于塔頂第七層,而他的符咒則鎮于第一層,符咒被破後會迅速地燃為灰燼。
當日靈山的符他未曾仔細瞧過,隻依稀記得是水月觀音座下的弟子送來的。他問了問道明,道明稱是,這些事務皆記錄在冊,事事詳盡無有遺漏的。
他聽罷,仍撚一訣,地上便又起一玄色蓮花紋,有片片灰塵從地上升起,閃爍着金光。
一道火光之後,這些灰燼又重成靈山金符的殘屑,再有一道火光,殘屑拼湊成原本的符咒。
玄冥閱畢金符上的咒文,再度陷入思索。
三道金符,第一道是靈山鎮壓邪物常用之符,第二、三道則是水月觀音之符,意為慈悲感化。
第一道凡在靈山修學之人大抵可解,之後兩道則須由觀音本人或是其座下弟子方知解符之咒。
他所加的那道鎮壓邪祟的符,授自地藏菩薩,冥界之中亦有一部分人可解。既能解水月觀音又能解他的符的,實在少之又少,或者言這樁事絕非出自一人手筆。
這些人既通冥界又通靈山,放歸的卻是魔界之物,魔界先前随妖界頗有異動,但常日裡和冥界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生的這事,倒實在有些奇怪。
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從琉璃塔的裂縫及缺口之中蔓延出來,是傲訓被鎮壓之時滋生的邪怨之氣。黑氣在将觸到玄冥的時候避開,故而他未多在意,但在那三道金符恢複之時這黑氣似乎有靈識一般的,頃刻間亂了陣腳,橫沖直撞地向四周慌忙散去,似乎是害怕這幾道金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