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起玄冥在九華殿裡說的那些話的時候,孟元十分感動。從她認識他到現在,他說話要麼冷冰冰的,要麼是些場面話,說這樣的真心話,還是頭一回。
玄冥的真心讓她很感動,他要陪她一起回去的時候她也很感動。
待真的要去的時候,孟元猛然反應過來,玄冥要和她一起去彼岸花海和奈何橋?
自從她的身上出了這麼多事兒,她便常常不在冥界。如今在玄陰宮裡安穩地待着,從前她不曉得的事,如今再怎麼樣也曉得了。
自打北陰大帝親口在北陰殿上說出那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冥界上上下下對于孟元的猜測便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地一茬接着一茬起來,比人間說書先生在茶館裡的胡謅還要厲害上三分。
阿盈是個消息靈通的,或者說這些個消息已經到了不必自個兒去打聽便能跑到耳朵裡的程度。
彼時孟元聽到那些話的時候,一口熱茶便從口中噴了出來,嗆了她足足有半炷香的時辰。
如今冥界衆人對孟元的看法有如江湖武林一般的劃分為數個派系。
有人言帝座其人清冷自持,三十多萬年來孟元是頭一個被帝座評上“不普通”三字的女子,成為帝後指日可待;
有人言“不普通”歸“不普通”,“不普通”三字之後還跟着三個字,連起來便是“不普通的宮女”,說到底還是宮女,又言孟元出身如何、教養如何,斷斷不是當帝後的料子;
又有人言其實孟元和帝座其實無任何關系,反倒更像是天宮二殿下在玄陰宮的金屋藏嬌。
自出了妖界那事後更是衆說紛纭,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言孟元是帝座的私生女,因為種種原因而不得認她歸宗,如此才進了玄陰宮等等。
冥界是個民風與言論皆自由開放的地兒,雖開放,但總得有個度,這個度怎麼把持便又是另一種學問。
總歸上上下下其實都有人聽着看着,至于有關孟元的事兒為何千百年來說法不一直至吵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朝廷裡都沒有人站出來制止,這自然也就是上頭的意思。
外頭吵得越盛、言論越多,便越沒有人真正知曉玄冥到底讓孟元來做什麼,從前隻是藏着兩生道的事兒,而今也要藏些他别的心思,終歸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的好事。
這種事兒到底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既傷不了冥府百業,又影響不了旁的什麼,順道而為才是正法。
這便是玄冥所想,孟元卻不曉得此中有這些個名堂。
她如今隻知道在玄陰宮也就罷了,在外頭斷斷不能和玄冥一同出入,否則不知又要扯出什麼話來。她雖喜歡玄冥不假,但這份喜歡總讓她心裡有些忐忑。
一則是從小到大沒人教過她喜歡一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感覺,隻不過看着别人依樣畫葫蘆,最主要的還是當年青岐說她喜歡玄冥,種種症狀皆對上,她便覺得自己喜歡;
二則便是玄冥此人實在遙不可及,他的輩分大了她不知幾輪,年齡、學識和地位擺在那兒,若非那一滴血的緣由,二人斷然沒有相見的機會,更别說有什麼日後發展的機緣。
因此,如今她心裡所想的,便是勤加修煉,早日解開兩生道,早日離開玄陰宮。
她并非讨厭在玄陰宮的日子,其實這麼多年來她已經将十善殿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家。
一開始的時候的确覺得玄陰宮陰森森冷冰冰的,而今卻覺此處十分可愛親切。但她想離開玄陰宮,恰恰好是因為發覺自己越來越依賴這個地方,越來越依賴這個人。
如今她在這兒不過近一萬年,卻在某時某刻常常想着見到那人,若是真的到了五萬年之久,她便不敢肯定自己還有沒有離開的決心和勇氣。
即便玄冥念着這些年的情分将她留下,可是她留在這兒又能做什麼?做宮女嗎?
玄冥大抵不會讓她做宮女,但她又不比得那些郡主們,總之是一個尴尬的境地。
她從小到大最喜歡做的事便是解決街坊鄰居的煩心事,可是到了自己身上,最怕的偏偏就是給旁人添麻煩。
玄冥這些年待她很好,可是她不能貪戀這份好,總有一天她要離開玄陰宮,那麼她希望這一天能早一些。若是拖得越遲,這一份苦痛便越大。
至于對玄冥的喜歡或不喜歡,總歸在許多萬年後總會放下,畢竟,她的心願是去遊曆六界,而不是某一個人。
心中如此所想,先前讀蔺滄信時,蔺滄稱他不能來教導她而讓玄冥代之的時候,孟元的心中便是五味雜陳。
即便他在九華殿裡說了那些話後她不再怕他,可卻仍是不想見着他。若讓蔺滄來教,她大可以隻在修煉得當的時候去找他解兩生道,可換做他,他們便要日日相見。
凡人有句話說近鄉情怯,換成男女之間的情愛也可如此來形容。
玄冥要和她一起回去看一看,她怕旁人言說什麼,其實歸根到底,是怕自己的心。
但她如此想,卻也阻止不了玄冥真的要和她一起去。雖然她沒解出他為何要和她一起下來,難道彼岸花海裡頭放了他的什麼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