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二爺愣住了,許是自小到大還沒有人敢如此違抗他的命令,于是乎他怒了,登時沉下了臉,身邊的小厮見狀便扯着嗓子急上前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擋我們二爺的路。”
說罷便是一個勾拳,那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的拳正舞到樂纓面前時,卻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把便被樂纓的左手抓住。
那小厮一愣,威二爺面色又青了三分,小厮惱羞成怒,伸起另一拳又欲打向前去,不聊他那被樂纓攥着的一隻手忽然間一陣劇痛,疼得那小厮嗷嗷叫喚了幾聲,便被一陣力道趔趄着推向一旁去了。
樂纓仍然擡着右臂擋在帷幔之前,薄唇微抿、神色堅毅。
他看着眼前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的威二爺,眼神中卻并無一點兒懼色,他定着身道:“帷幔後是女眷更衣之所,還請二爺自重。”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男角們都噤若寒蟬,手上正忙着的活也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深怕弄出些什麼響動讓那無端燒起的火殃及自身。守門的小厮見了此番情狀,又驚又俱,“哎”了兩聲便着急忙慌地跑出門尋班主去了。
帷幔後更衣的女角們似是聽到了外邊的動靜,便也漸漸安靜下來。
一時間廂房内寂靜無聲,錢威看了看身邊抱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的小厮,又将陰冷的目光投回錢威身上,他道:“你小子知不知道大爺我是誰?”
“知道,義順王府的二公子。”樂纓如實答道,語氣平淡。
錢威見狀斜勾起唇笑了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張口時似有一股惡氣竄出,他得意地說了一句“那便好了,本大爺今日心情好,你滾開去”
說罷便擡步想走,往前又走上一步時那擡着的臂膀卻仍直直地擡在那兒,如同一座巨石一般,于那威二爺的視線齊平。
樂纓仍是面不改色道:“古人言非禮勿視,如今女眷們正在更衣,非我等男子可出入之所。”
“你他娘的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一個狗雜種還敢在這裡擋本大爺的路?來人!來人!”錢威怒得将單薄的胸膛起伏得如同擂鼓一般,吭哧吭哧地喘着大氣,他額上的青筋暴起,身邊的二三個小厮連忙上前來意欲按住樂纓。
樂纓是個武生,雖是唱戲的,卻也有一身真功夫,豈是那幾個三腳貓功夫的小厮能匹敵的。
一時間幾人扭打在一團,那幾個小厮雖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為着他們主子的大業卻是硬拉着樂纓不放手,抱腿的抱腿,拉臂的拉臂,如同狗皮膏藥一般地粘在樂纓身上。
見樂纓分身乏術,錢威得意地哼了一聲,朝樂纓那兒“呸”了一身,正喜滋滋地上前要拉開那心心念念的帷幔,卻不知從哪兒伸出一隻腿來絆了他一腳。
“哎呦——”
一時間房内一片混亂,幾個小厮見主子如此倒下,又争先恐後地去扶自家主子,樂纓連同幾個要好的弟兄一時間也耐不住心中的氣,趁着這混亂場面便一人出了幾腳,房裡喊爹罵娘之聲不絕于耳。
一時間鬧哄哄亂騰騰,便是連那進門的班主也被這陣仗吓了一跳,又被不知哪兒飛來的一拳直呼在臉上,疼得他老人家亦龇牙咧嘴了半晌。
蔺滄隐着身立在一旁看這鬧場,搖着扇輕笑了笑,便垂下首走向那帷幔裡去。
與外面大相徑庭,帷幔裡面倒是很安靜,隻有衣物摩擦時的窸窣聲,空氣中浮動着女人們獨有的脂粉香味和淡淡的體香。
蔺滄将視線落在地面上,隻可看見幾人的紋樣繁複的鞋履,似是還未來得及換下。他将眼閉起,待那窸窣之聲淡去的時候,方才擡了眼,看到阿元正靠在一張八仙桌沿邊,微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蔺滄走到了她身側,仔仔細細地将她瞧上了一瞧,卻沒瞧出些什麼東西。
她好像不害怕,也不高興,隻是淡淡地倚在那兒,好像外面的吵鬧同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身旁的幾個女人欲言又止,便過去了許久也無人來真的說上些什麼。
畢竟被錢威這類人看中,是個好事,也是個壞事,全憑自己如何看待。
若說它好,即便飛不上枝頭當鳳凰,好歹也能做個錦衣玉食不愁生計的錦雞;若說它壞,要侍奉在這種要樣貌沒樣貌要品性沒品性的人身邊,換做哪一個志氣高一些的女子,都是忍不了如此折辱的。
但是幾架衣桁上挂着的幾件并不精美和嶄新的戲服很顯然的昭示着這群女子的身份,戲子,說得好聽些是伶人。
下九流之中的末者,又是街坊巷中的戲班子,平日裡做的是供人取樂的營生,若說志氣,在這類女子之中顯然是少有。
但她是孟元,即便是在人世間,即便身處于此種境地,蔺滄知道她會選什麼,他也知道了如今這段情劫往後曆的又是什麼。他在那兒若有所思地搖着扇,那帷幔唰地一下被拉開,這陣仗倒是讓蔺滄唬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