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誰自然不言而明。蔺滄如今想着的便是去冥界走一遭提點提點那人,他自然有一場好戲看。于是乎二殿下便火急火燎地趕到了玄陰宮,又火急火燎地入了九華殿。
他如此不請自來,先是熟練地在桌前給自己斟了一盞茶,然後熟練地打開扇子扇着風。
倚在榻上翻閱佛經的玄冥并不感到多少意外,而是擡了眼眸瞥了他一眼後便将視線落回原處。
蔺滄等了他半晌卻還不開口,心下終于按捺不住,咂舌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有什麼事兒?”
玄冥連眼都沒有擡,将手上的佛經翻過一頁,略有些懶懶地道:“你能有什麼事?”
蔺滄噎了一噎,便也不賣關子,道:“自然不是我的事,而是她的事。”
玄冥道:“她是誰?”
蔺滄将眉挑起,轉而幹巴巴地笑了幾聲,道:“孟元的事。怎麼,你現在不管她了?”
聞言,玄冥将眼擡起,眼神淡然而并無波瀾,手中的經書仍攥着并未放下,他道:“你說本座執着,那本座便不管了。她如今不是在曆劫麼,怎麼,曆劫時還能生出什麼事?”
他看上去淡漠,話說得也淡漠,蔺滄卻從這話中變瞧得他并非不以為意,便笑道:“倒不是她生了什麼事,而是我從南鬥幾個星君那兒聽來了一嘴,覺得她如今這世曆得實在有趣。”
語罷,玄冥将經書擱在一旁,顯然起了些興緻。
蔺滄于是繼續道:“她這世曆的是愛别離苦,這人呐曆旁的劫難都無妨,偏偏都要在這苦上生點什麼事。”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看着玄冥的目光意味深長,“愛别離愛别離,你我可都曉得這是個什麼劫。嘶——我聽那星君說這劫曆得可是極其精彩啊。”
“照我算算,如今孟元也當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想必那情劫已然要開始曆了。不知這劫難裡會生出如何的故事呢,到底是民間的才子佳人愛而不得,還是哪朝皇宮裡的帝妃恩怨。正巧我近日閑來無事,我且下凡去瞧上一瞧。”
他邊繪聲繪色地說着,邊瞥着玄冥臉上的神色。
淡漠,極其淡漠。
蔺滄并未多言,而是點到為止。
道明見這位二殿下笑容古怪地搖着扇走了出來,他進去侍奉的時候又見帝座手上的一卷經文早已擱在一旁,目光卻仍落在原先手持着經書的地方,好似在出神。
蔺滄依言去了人界,循着上生星君的指引來到一處坊肆。
街巷之中人聲鼎沸,商販們挂燈張戶,往來行人絡繹不絕。沿街市井小販叫賣之聲洋洋盈耳,糕點、面食的香氣從冒着白霧的蒸屜之中散出,在或是駐足或是趕路的衣着形貌各不相同的人們之中穿梭,飄過三兩行人落腳歇息的茶館,又飄過張燈結彩熙攘忙碌的酒樓,同溢出的酒香摻雜在一起。
蔺滄幻化成凡間公子模樣,手搖着扇在青石闆上緩步行着,邊走邊看,甚是新鮮。
在這車馬碾過石闆的滾輪之聲、行人商客交談招呼之聲、以及說書人滔滔不絕的說書聲之中,蔺滄隐約聽到夾雜在這許許多多的聲響之中的一道女聲,悠揚婉轉,唱得内容他雖聽不太清,但大抵是閨閣幽怨之流。
他四周望了望,未曾發現這處有戲台,便攔下一個路人問了問,那路人替他解了疑,原這戲台并不沿街,而是位于坊中,須向裡走上個一裡。
蔺滄依言轉到一條巷子裡,那唱戲之聲漸漸地清晰起來,眨眼間一個并不大的拱門現在眼前,匾上書着“梨園”二字。
木門半掩着,蔺滄正欲推門而入,旁邊卻忽然溜出來一個灰衣布衫、十六七歲上下的小厮,尖嘴猴腮,向他作揖谄媚道:“這位爺,您貴人可是要進去聽戲?”
蔺滄搖着扇颔首,小厮便急急地接過了話茬道:“看着爺的面孔生,想是先前未踏臨過賤地的。您貴人有所不知,咱這園酉時才開場,眼下這些個角兒還在後院吊嗓子呢。”
如是一番陳了情,小厮躬身請他入園側開着的一座茶樓裡落座喝茶,蔺滄并未着急離去,聽着那清脆的女聲徐徐入耳,他用扇止住那小厮問道:“可否問一問,如今正唱着的是哪位姑娘?”
小厮側耳細聽了一聽,想是諸多聲音之中難以分辨,兩條如雜草般的眉毛便擰在一起,良久後才谄笑道:“眼下有好幾個角兒都在唱着,不知爺說的是哪位?咱這園裡如今最紅的旦角兒要屬翠雲姑娘,方才排的正是當紅的曲兒《金枝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