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青岐又說她的元神不過兩三萬歲，那花神卻是二三十萬年前之人了，這又從何而解呢？

她覺得自己的思緒突然變得很亂，頭漸漸有些疼。

可是，這些問題歸根結底她都不必多加考慮，她難道不是隻要解開兩生道就好了嗎，就能回歸到自己最純粹簡單的生活裡了嗎，又為什麼要糾結這些呢？

即便她真的是花神轉世又如何，可是她這一世已經是孟元了。

難道真如青岐所說的，她喜歡上玄冥了？

九華殿中光景如舊，先前堆起來的折子已在這些時日裡一一批複了。因着玄冥在洞穴之中修為大損，出關之後又未及時休息，反倒奔波折騰，故而面色雖無虞，但閱折子閱到夜裡時每每總覺得疲憊。

先前每日用三次千年人參熬出的參湯，但隻治标不治本，唯将每日的精神吊起來罷了。他不欲旁人知曉此事，故而秘宣了醫官，方才開了一服用各種稀世藥材熬的進補的湯藥，但也隻能循序漸進地增進元氣而已。

如此服了數日，方才能行動舉止如從前，看不出絲毫端倪。

他氣色不佳，又加之天宮那處還無消息，便隻将孟元先放在十善殿。

既知她在玄陰宮，心便安定下來，不必如從前一般地牽腸挂肚的，偶爾在日裡想到她的時候，便在夜裡同先前一般地入了十善殿去看她。

她一貫睡得沉，從未發現過有他這麼一個人來過。她在睡着的時候很安靜，他不必在這個時候去想旁的那些雜事，譬如近來擾得他心煩的那樁樁件件上書詢問如何處置她的折子。

夜裡坐在她的榻沿上的時候，有時候一坐便是一個時辰。他有時候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因為她而生出這許多事，但他唯獨在她的身邊的時候，才能安下心。

有時候他看着她的容顔，會想到從前的那些事，想到他身為葉神沙華時和那位花神的過往。

彼岸花海之中生長着萬千株彼岸花，獨獨這兩朵被地藏菩薩選中，日日用孤月潭的潭水澆灌上千年，漸漸地養出了性靈，化身為花神和葉神。

化成人形之後他們二人并未見過，卻因當日同受孤月潭潭水千年的恩澤而早已知悉彼此的存在。

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落又是一千年，千年往複之中得了人形的二人卻從不能相見，明明是最有緣之人，卻好似最無緣。

他以元神入輪回曆劫，在每一種苦每一重世中幻化為不同之人，但本原之處卻都是他性子的映射，隻不過在這世中此處凸顯些，那處隐去些。

身為葉神沙華的時候曆的是愛别離之苦，或者說是情劫，彼時玄冥在入輪回之前同旁人并無兩樣，并未消除七情六欲，至于男女之情，他明白，卻從未嘗試。

照理說他入輪回時已是七萬多歲，六七萬歲正好是神仙妖鬼裡最為年少肆意的年紀，自然也對情事格外上心。他在那個年紀的時候遇見過的女子不少，朝他頻送秋波的有，意欲生米煮成熟飯的也有，但無一人讓他動心。

蔺滄曾經笑過他在情事上好似一塊石頭，問他天底下如此多的女子各色各樣的都見慣了，到底是怎樣的神妃仙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當年他還是個少年人，有着不少争鋒的意氣，自然不樂于蔺滄在此事上對他做如此評價。他也曾試着接觸過一些人，但即便是天宮裡的公主仙子，又或是四洲八海的花草精靈，沒有一個讓他找到能稱得上所謂情一字的。

爾後還未來得及探究此事，他便被地藏菩薩選中入了輪回。曆了輪回之後，他有關輪回的記憶盡數被封藏，如今再回頭看那愛别離七十二重苦時，他竟有一種旁觀之感。

葉神沙華并非如北陰大帝玄冥一般的冰冷、内斂和少言寡語，反倒更如當年在靈山做弟子時的少年玄冥，意氣風發、溫柔細緻。

玄冥覺得自己像在旁觀，或許便是因為沙華的性子實在不像如今的他，又或者說，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沾上情字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當年之冥界不如今日這般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地藏菩薩為彼岸花海指了這二位花神實乃事出有因。

彼岸花自古便因那奇香而有喚醒人前世記憶之效，此香于凡人是如此，而對于神仙妖鬼則是又緻幻之效，長久地置于彼岸花海之中便會因心生幻境而昏迷，若無人及時搶救，則元神會因多日沉湎于幻境之中而逐漸潰散。

上古時幻術盛行，以幻境殺人者不少，而幻境之術法單憑個人修為又極難施展，若有彼岸花助力，造幻境便可勢如破竹。

而當日的冥界防守松懈，稍有些修為的便可闖入，故而在花神葉神降世之前彼岸花海早已是大片大片的被盡數拔去，餘下的也隻是開得不盛的殘花而已。